颜若将空碗递给从梦，接过千舟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既然答应了当上门女婿，还收了路遥的钱，就早该想到，孩子定然跟母姓！
“所以，余三心有不甘，路遥死后，就偷偷带着孩子跑了。”
老余头却连连摆手。
“不是这样的，余三不是那等没良心的人，他娘就是早逝，他最知晓没娘护着的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婆娘没了，他也伤心，更何况家里还有一个病歪歪的妻弟，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主家虽心善，可也不能全然指望主家的善心过活啊！”
老余头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唉，这都是命啊！”
“余三拼了命的做工挣钱，每天早出晚归，从不敢有一丝懈怠，本以为日子熬熬也就过去了，只要自己肯努力，总有一天会变好的。”
“谁成想，他老叔不大好了，他老叔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爹，就是死，也没颜面去见他爹，是他让余三这支断了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能跟自己姓.......他后悔了，后悔当初同意余三去当上门女婿，临死之前，他想见见那个孩子，那个本该姓余的孩子。”
“余三孝顺，哪能不应？当天夜里，便把孩子抱了回来，他老叔也真是在见到孩子后，才闭上的眼.......上天不怜苦命人啊！他老叔前脚闭眼，后脚贼匪兵祸就都来了，为了活命，全庄人只能把他老叔草草掩埋，拖家带口的往西北方向逃。”
“余三惦记在城里的妻弟，数次想要回城，可情况紧急，到处都是贼匪，杀人不眨眼，他还带着一个孩子，怎么走？”
千舟和颜若对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所以，这才是余三带走孩子的真相吗？
提起那段暗无天日逃亡的日子，老余头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老的老，小的小，前有狼，后有虎，男人们还好，可女人娃娃就遭大罪了........一路上拼命的逃，有老人怕拖累一家老小，自个儿.......哎......”
抬起颤巍巍的手，擦掉眼角浑浊的泪，老余头声音哽咽。
“难啊！我们难，余三更难，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奶娃娃，自己饿没什么，可孩子饿不得......余三就挨家挨户的下跪给孩子讨口饭，豁出性命在前开路，不然啊！那个孩子恐怕早就没命了。”
千舟伸手握住颜若的手，面色沉重，更有几分绝望。
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余三又能活多久？那个孩子又能活多久？
他们......真的能够找到那个孩子，找到身份铭牌吗？
似乎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情绪波动，颜若用力回握他的手，无声安慰。
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事的！
但愿吧！
但愿上天是眷顾他们的。
良久的沉默后，颜若开口问道：“后来呢？余三如何了？那个孩子又如何了？”
老余头神情愈发悲戚，声音低沉沙哑。
“后来......带的干粮吃完了，水也喝光了，越是往西北走，毒物越多，死了好多人，饿死的，渴死的，毒死的......本以为能逃出生天，谁成想是到了地狱！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所有人绝望之际，阿克出现了。”
“阿克是谁？”
“阿克是附近寨子里的人，他说平日里以采集那些毒物贩卖为生，我们见他面善，又是本地人，再加上已经走投无路，便在他的热情邀请下，同他回了寨子。”
按理说救命恩人的出现，老余头应该感激才是，可他眼中的恨，却让千舟和颜若有些看不懂。
“是阿克救了你们？”
“不！”
老余头神情激动，眼中闪着滔天怒火，恨得咬牙切齿，手在不停地颤抖着，撸起袖子，露出了一道道狰狞的伤疤。火光映照下，那些伤疤宛如一条条狰狞的毒蛇，看的千舟和颜若俱都瞳孔骤缩。
这样的伤疤他们熟悉无比，毕竟曾经两人为了试药，可是抓了不少北鄂贼匪当小白鼠的。
“他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他们把我们关起来当成了药奴！”
老余头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痛苦，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无法说出口，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似乎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千舟和颜若着实是有些被惊到了，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伤疤他们居然会在这个老实憨厚的农家老汉身上看到。
老余头面色狰狞了一瞬，突然朝着千舟跪了下去，嘭嘭嘭磕起头来，额头重重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千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个用力把他拽起来，眉头紧皱，满脸关切。
“您这是做什么？”
老余头闭了闭眼，将眸中凶戾尽数压下，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终于，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声音低沉沙哑，充满愧疚。
“对不起！是老汉骗了你们。”
千舟眸色一暗，声音不由冷了几分。
“骗了我们什么？”
难不成这小老头说的关于余三的事都是假的？诓骗他们的？
若真这样？死不足惜！
老余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蹲在地上，身体颤抖，老泪纵横，痛哭流涕，仿佛在释放内心积压多年的痛苦和仇恨。
“老汉此行，不单单是为了给您带路，老汉还想去报仇！为那些惨死在寨子里的亲人报仇！”
他的声音满是悲愤和决绝。
“本以为此生报仇无望，那个毒窟........就当是老汉的一场噩梦.......但是，您出现了，竟也要去西北——定凉，老汉被噩梦折磨了这么多年，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惨死的亲人，熊熊的大火.......老汉活着，比死了都难受啊！”
千舟眸中冷厉一闪而逝，扶着摇摇欲坠的老余头坐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温声安慰。
“您别激动，慢慢说，在那个寨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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