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雨燕的三杯鸡和水煮鱼受到了大力好评，其表现就是——连里面的配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而林淑芬的杂粮煎饼更是让两位老人家吃得心怀感慨。
严友良咬了一口煎饼，神情一滞，和陈学民对视了一眼，也看到了陈学民眼中的惊讶。
林淑芬做的杂粮煎饼，里面掺杂了西葫芦丝和南瓜丝，煎饼摊得薄薄的，咬一口唇齿留香。
两人又慢慢地咬了几口煎饼，细细品味，严老爷子眼眶就有些微微泛红，跟陈学民忆苦思甜。
“这个煎饼的味道，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小陈啊，你还记得吗，打鬼子那年，有一次咱们的队伍遭遇埋伏，我也受了重伤。”
陈学民叹了口气，说：“我哪儿能忘啊！我跟着你几十年，那是你受伤最重的一次，我魂儿都吓掉了！
咱们好容易甩掉身后的鬼子，躲到一个山洞里，却遇到一个老财主！
都说财主坏，财主剥削人，财主勾结鬼子。咱们那会儿真以为天要亡我！可没想到这个财主是个好财主，让长工把你抬回家，把咱们的队伍藏在后院儿里，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找了村医，给咱们的战士治伤。
我还记得他家最常做的，就是这种加了菜丝的煎饼！”
严友良咧嘴一笑：“你那会儿警惕性可高了，还说这地主老财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要拿咱们的人头去换赏钱。
可是人家手底下的长工短工都说他好，村医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尤其那林老哥，对咱们部队也是真够意思！
小鬼子来了是他给咱们打掩护，要不然，咱这队伍就在琅山绝种了……”
“谁能想到地主里也有好人啊！那位林老哥不光护住了咱们队伍，临走的时候还花钱在周围村寨给咱们筹备了几十斤的粮食，怕咱们不够吃，又塞了一百块大洋给咱们做军费。”
“我还记得林老哥说过，琅山穷，不能把所有的粮食都给队伍带走，老百姓也要活。但是他有钱，他的钱就是党的钱，能支持一块绝不藏着五毛。”
冉雨燕听到“琅山”两个字，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再听到“林老哥”，冉雨燕的眼神就盯到林淑芬身上。
林淑芬卷煎饼的手也是微微一顿，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冉雨燕想了一下，笑着问：“严爷爷，您说的琅山在哪儿啊？是在山东那边吗？我记得那边的山挺多的，听严哥哥说，您以前主要是在那边作战？”
一声“严哥哥”又让严劲松的耳朵红起来，头低得恨不得埋进水煮鱼盆子。
严友良笑道：“我以前的确是在山东那边打仗的时间久一点，不过我受伤那次，就在咱们省。那个琅山离滨市也就不到一百公里？”
陈学民点了点头：“琅山离咱们这儿很近，老爷子刚退下来那会儿，我们还开车去找过那位林老哥。不过很遗憾，林老哥在土改的时候搬家了，当地人都不知道他家搬去了哪里……”
一说到土改，严友良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林老哥说过，地主最初也是靠勤奋起家，慢慢积累财富。只不过有些人在走上某一个阶级之后就开始剥削贫农，但林家从没做过剥削的事情。
我们跟当地的百姓们也了解过，林家不光没有剥削他们，甚至在灾荒的时候还会开仓放粮。林家，的确是好人啊！”
冉雨燕又看了一眼林淑芬，她的眼眶已经泛红，隐隐看到水光。
冉雨燕试探地问：“严爷爷，您说的那个林老哥，是不是叫林有富？”
严友良惊讶地看了一眼冉雨燕，问：“对啊！我记得就是这个名字！你怎么会知道……莫非……？”
严友良震惊地指着林淑芬，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淑芬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挤出一个笑容说：“不瞒您说，林有富是我爷爷。”
严友良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拉着陈学民激动地说：“咱们找了一大圈，没想到故人在眼前啊！”
陈学民也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站起来就给林淑芬行了个军礼，吓得林淑芬赶紧站起来对他九十度大鞠躬。
冉静她们几个小孩子有些不知所措，严友良抹了一把眼角，对他们笑道：“这是干嘛，吓到孩子们了。”
冉雨燕和严劲松赶紧站起来，把陈学民和林淑芬扶着坐下。
严友良好声好气地问：“你爷爷后来搬去哪儿了？我想去看看他呢！他不光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整个队伍的救命恩人。我得去当面谢谢他啊！”
林淑芬哽咽道：“爷爷在土改那年就主动把我家的土地都给大伙儿分了，可还是没躲过去。爷爷一把年纪还要被拉去天天批斗，就没熬过去……”
严友良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陈学民赶紧给老爷子吃了一颗丹参滴丸，又问林淑芬：“那你们家是什么时候搬家的？搬去哪儿了？”
林淑芬说：“爷爷临终前让爸爸带着我们搬去了二道河，说那边有个远房亲戚常年都受我们家的救济，他家成分好，能帮衬一把。
我们一家人安葬了爷爷，就连夜搬走了。可是二道河的亲戚不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只得搬去了牛栏沟，在那边买了一块宅基地，凑合着过日子。
好在家里还有些钱，虽然我们没了耕地，倒也不至于过不下去日子。”
那一段不堪的岁月让林淑芬说得云淡风轻，但经历过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
严友良深深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对林淑芬说：“你爸爸小名叫栓柱对吧？”
林淑芬点了点头：“对的，您记性真好。”
严友良笑道：“你爸爸给我送过饭，我还教过他打枪呢！那会儿栓柱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如今他女儿都是孩子的妈妈了……”
严友良看着屋里的几个孩子，越看越顺眼，仿佛每个人身上都有林有富的影子。
“姑娘啊，你爷爷葬在哪儿了？我想去看看他，跟他当面说声谢谢。”
林淑芬微微别过头，眼睛又是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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