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华清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上次来喝酒,他们起哄说店中胡姬庸脂俗粉不堪造就,非得请‘华清娘子’来奉酒才行。”
酒肆服务至上,真找出了一个名字相似的“花青娘子”。
唐高卓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补刀,“当着你的面说的?”
靳华清点了点头,“当然。”
右武卫知名传统,当着正主的面吃瓜爽度翻倍。
靳华清转头看向站在店铺外扭动着腰肢,招徕客人的胡姬,“我怀疑她是盯上我的钱了!”
做迎来送往生意的都是人精,怎么会特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酒过三巡,几人的关系不知不觉拉近了些。
靳华清和唐高卓默契地劝酒,一会儿给范成明满上,一会儿给郁修明添酒。
范成明喝醉了没关系,郁修明喝醉了,更和他们没关系。
郁修明被灌得有些晕乎,借着酒意,忽然放下酒杯,神色认真起来,“在下有一事,想请教三位,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旁边三人不论倒酒的还是喝酒的,动作都顿住了。
通常问出这句话,就证明接下来的话相当“不友好”。
换做在右武卫,有人这么问,早就被怼回去 “那就别讲了”。
考虑到郁修明身上还带着文人的委婉,范成明难得大发慈悲,“你问是你的事,能说的,本将军一定说;不能说的,本将军也只能闭嘴。”
范二将军从不说“虚言”。
郁修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问道:“敢问范将军,军中普通军士的衣裳鞋袜,惯来是如何解决的?”
非军中人对 “军士衣裳如何解决” 这类问题,大多只有些似是而非的猜测,郁修明也不例外。
毕竟条例和规定,向来和“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右武卫上下着装一体,恒荣祥的补丁黑衣范成明等人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他们平日有更好的衣裳穿,今天范成明倒是想从衣箱底翻出来,穿来大理寺好生“显摆显摆”,顺便表明立场。
却被一众同僚按住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劝他 “别打草惊蛇”,这才作罢。
三人在右武卫待了许久,将士一体的规矩早已刻进骨子里,对底层军士的处境也知之甚详。
范成明放下酒杯,侃侃而谈,“按说,军士服役从军,家里都会准备些换洗衣裳。
要是进了那些不爱操练的军队,天天待在营里无所事事,衣衫说不定比他们在家种地时还保存得好。
毕竟不用风吹日晒、摸爬滚打。”
郁修明追问道:“若是操练频繁的军队呢?”比如右武卫。
“衣裳磨损得快,总不能一直靠家里接济吧?”
范成明仰头望着房梁,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磨损了就自己缝补呗!”
别说针黹只是女子事,进了军营,不会也得会。
手巧的能缝出整齐的针脚,手笨的就随便戳几针,只要不裂开能穿就行。
郁修明听得心里发沉,冷笑一声,“可衣裳总有补不回来的那一天吧?缝补次数多了,布料都糟了,总不能穿破布条子。”
南衙驻扎长安,但军士大多不是长安人,家乡遥远,和家人的联系本就不频繁,战事一紧更是断了音讯,哪能次次都向家里求取衣物?
范成明手支着下颌,语气平淡了些,“朝廷会发一部分。每逢征战有了缴获,成匹的好衣料大多上交,或是分给将官。
那些没人要的粗布衣衫、旧衣裳,每个人分一两件倒也不妨事,好歹能添件换洗的衣裳。”
郁修明抓住关键点,“朝廷能发多少?”
一直沉默的唐高卓放下筷子,平静地答道:“按规制,一年发两次。春季发夏装,包括单袍、长裤、短衫各一件;冬季发厚装,有夹袄、皮裘、皮帽。”
账面上的数字好看,实际能落到军士手里的,未必有那么多。
作为外人,郁修明深知他不能再深问下去了,比如右武卫到底能从少府监拿到多少衣物,那些没发下去的物资又去了哪里。
再问,就是触碰南衙的底线了。
徐达胜的证词提供了另一个思路,军士多穿粗布衣裳,百姓日常也穿粗布衣裳,既然都是粗布,怎么分辨哪些是军士自备的,哪些是朝廷发放的?
既然是少府监统一制作,那么它们的风格必然是统一的。
郁修明甩了甩脑子里的酒水,在右武卫换装之前,对南衙诸卫的印象,更多的是“杂牌军”,穿什么的都有。
他忽然有个预感,这件事恐怕不会如宗元玮期望的那般,顺顺利利地压下去。
右武卫这副做派,分明是要“挑事”。
当然,他们只是防守反击。
酒局散后,靳华清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家。
刚进门,就被靳母拉到桌案前,指着上面一匹鲜艳的红色料子,笑道:“午后祝娘子派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谢礼。”
她自然知道祝明月是段晓棠的家人,只是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上司给下属送礼的。
难道长安官场的风气,如今颠倒过来了?
靳华清伸手摸了摸那匹大红猩猩毡,指尖触到细腻柔软的绒毛,心里立刻有了数,想来他和唐高卓各有一匹,而出力最多的范成明,定是两匹寓意更好的紫色呢绒。
靳华清呵呵一笑,“母亲安心收下吧!这是儿子的出场费。”
靳母眼睛一亮,立刻打起了算盘,“这颜色喜庆,料子又好,不如给你做件外袍,过些时候穿正好!”
靳华清连连摆手拒绝,右武卫的“小叫花”们除了必须撑场面的场合,其他时候衣着都尽可能低调。
他转了转眼珠,提议道:“不如给祖父做件披风?这料子厚实,等下了雪,祖父出门赏雪,披着正合适。”
恰巧靳家祖父从外间进来,听见孙子的一片孝心,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他这辈子就爱俏,对穿衣打扮格外上心,并不觉得人老了就该灰扑扑地将就。
只是想法和孙子不太一样,“披风好是好,可穿进了烧着火盆、火炕的屋子,不得脱下来吗?”
这么一来,旁人不就看不见了吗!
靳华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祖父的心思,赶紧改口,“那就做大衣。”
虽然进了屋还是要脱,但可以晚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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