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云的中心，魔王城的穹顶之巅。
电闪雷鸣，风声如怒涛奔腾。
一人手握黑金权杖，黑袍在风中猎猎翻舞，面色狰狞如鬼；另一人扛着断裂的长剑，风衣翻飞，神情轻佻，唇角挂着讥讽的笑。
两人皆是白发红瞳，满面龙鳞，利刃般的龙翼在背后撑开，王冠般的犄角直刺天穹——
魔王与勇者对峙而立！
“什么叫，‘怎么可能是你’？”
齐格鲁德耸肩，眼底戏谑冷光闪烁：“就是你啊。是你亲手挑起的战争，是你亲手散播的瘟疫，也是你亲手破开的城门。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放屁！！！”
齐格飞双目通红，歇斯底里大吼：“老子攻打雅苏台，巴斯就恰好在里面？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巧吗？”
勇者盯着他，语气平静却锋锐：“你真的觉得，这只是巧合？”
魔王身形一震，面色僵住。
“不巧吧？”
齐格鲁德缓步上前，目光冷冽：
“你在挑起战争前，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巴斯、格尔巴尔，还有那些兽人朋友们的感受吗？你真就完全笃定他们不会被你的复仇牵扯进来？”
“……没有吧。”
“你至今为止，得到了多少劝告？多少次警示？又有多少人求你回头？”
…
“现在的齐格飞先生就是一团火，灼烧着自己，也灼烧着敌人。直到最后一个仇人倒下，直到连他的伙伴都被怒火波及，直到一切燃烧殆尽，他才会发现自己早已遍体鳞伤，而到那一刻……齐格飞先生一定会后悔。”
…
“克琳希德有没有劝过你？蕾娜有没有挽回过你？你当时又是怎么选的！！”
勇者的质问如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在魔王的耳膜上。齐格飞只觉脑中嗡鸣，眼前天旋地转。
“到现在才后悔……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齐格鲁德用圣剑敲着肩膀，微微歪头，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当然啦~你尽可以把所有屎盆子都扣在魔族和【伊甸】头上。随你。反正他们不会也不敢有意见。”
他说着，侧过身让开一条路：
“行了，去吧。去复仇。雅苏台已经破了，乌尔巴兰就在前方。你距离除掉凯撒、挖出那只黑手，只差最后一步了——抓紧时间，快去吧。”
齐格飞僵立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却是一步都迈不出去。
齐格鲁德嗤笑出声，语气愈发尖锐：
“怎么，不动了？你怕啦？你现在可是天下无敌了，连路西法见了你都得俯首称臣，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是决心要报仇吗？不是恨透了命运的不公吗？不是要推翻这‘好人没好报’的世道吗？！”
他收敛笑意，眼神渐冷，盯着他自己：
“好人会没好报……不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吗？”
齐格飞身躯一颤，张口欲辩声却作哑，竟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勇者抿紧嘴角，将口中的奶酪棒一吐，黑色风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高举圣剑，赤红的剑光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广场上的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齐格飞一人立于风眼之中，手中的圣剑直指那座宏伟的魔王城。
“齐格飞！快住手！！！”
莉莉丝目眦欲裂，惊呼出声。
勇者的目光却平静如水，轻轻吐出一口气。
“齐格飞，这一次，是你亲手，让一个好人……善不得终。”
炽烈的剑光悍然斩落，如同一根接天连地的赤红巨柱倒向那座宏伟的魔王城。
——轰！！！
炽烈的剑光悍然坠下，如一根贯穿天地的赤红巨柱倾倒压向那座宏伟的魔王城！
红光大盛，耀的人睁不开眼睛。空气炸裂的巨响震耳欲聋。城堡的尖塔瞬间崩塌，无数碎石与瓦片如暴雨倾泻，砸入钴蓝的护城河，溅起漫天水花。粉雾弥漫的内城随之动荡，迷宫般的路径塌陷堵塞，整座魔王城都变得虚实浮动，摇摇欲坠。
齐格飞一剑落下，还欲再斩，却觉胸口一闷，眼前骤然发黑，喉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噗——！！”
一口血雾自口鼻间狂喷而出！
他整个人仿佛被炮弹击中，从高空坠落，重重砸进远处的废墟，尘土冲天而起。
高空中的魔力旋涡，与广场上那座拔地而起的魔王城，几乎在同一刻同时溃散。
一众内卫如梦初醒，终于在此时恢复了行动能力。
波波第一个爬起，踉跄着连滚带爬冲去：“老大——！”
莉莉丝头晕目眩，脸色惨白。魔王城被袭，身为【梦阈】的天王，她同样承受了圣剑斩击的余波。
可她仅仅喘息片刻，便强撑着冲上前去，神情惊惶。
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魔勇之争并不罕见，但“自己与自己”的魔勇之争，亘古独此一例。
无论怎么争，无论怎么斗，最终受创的都只有齐格飞！
魔勇一体，听着威武无双，可这真的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吗？
废墟之中，尘烟翻腾，缓缓勾勒出一道人影。
那人低垂着头，满头白发凌乱披散，黑袍残破，犄角折断，龙翼无力下垂。
他紧攥着一柄断裂的长剑，佝偻着脊背，孤立于残垣之间。
狼狈，但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
波波见状心头一松，眼中几乎涌出泪来：“老大！你没——”
他话刚出口，一只漆黑的手掌猛然探出烟雾，五指如铁钳般掐住他的喉咙，硬生生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齐格飞的脸庞从刘海下抬起，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中同时溢出，泪水与血水交织着，从下巴滴落。
他面色如金纸，狰狞扭曲，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那只掐着波波的手臂青筋暴起，声音嘶哑质问：
“谁让你杀他的！？谁允许你们杀的！？你们是不是找死？！你们他妈的在找死！！！”
波波被掐得脸色涨红，喉头发出断续的呜咽：“老大……是我啊……”
莉莉丝与一众内卫闻声赶到，看见齐格飞掐着波波的喉咙，皆是神色大变。
齐格飞却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
他站在废墟顶上，双目涣散，视线在莉莉丝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喷出火来。抬起圣剑，剑锋指向他们。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是齐格鲁德！当世勇者！你们这些该死的魔族——敢杀我的朋友？！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他眼中猩红乱颤，咆哮着举剑直劈而下。
“阁下，不要啊！那是波波统领啊！！”
一众内卫惊恐万分，齐刷刷跪倒在地。
莉莉丝神色一凝，来不及多想，身上立刻浮动起水银，粉色的长发急速变为乌黑顺滑，两只漆黑羽翼在腰后展开，瞳孔中两位黑桃印记旋转放大——
【改变力】
齐格飞的动作一滞。剑锋停在半空，涣散的瞳孔逐渐收拢，意识如溺水者般一点点回归。
他眨了眨眼，看着自己手中那被掐得脸色青紫的圃人。
“老……大……”
波波艰难地挤出这一声。
齐格飞的呼吸骤停，手掌瞬间松开。
圃人重重摔倒在地，痛苦地咳嗽着，拼命喘气。
——哐当！
圣剑坠地，嗡鸣长响。
齐格飞脚步踉跄，险些栽倒，背靠在一堵残破的墙上。
他用手死死捂着脸，呼吸急促而紊乱，满头冷汗顺着发尖一滴滴滑落，落在尘土里，溅起细微的灰尘。
莉莉丝静静望着他，那狼狈不堪、几乎要碎裂开的身影，在夜色与废墟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孤寂。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当初克琳希德那句“你会后悔”是什么意思。
梦魔沉默了良久，终是轻轻靠近，伸手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躯，声音轻得像怕惊醒噩梦般：
“齐格飞，要不……还是算了吧。”
齐格飞的身子一颤，抬起头，目光里写满错愕。
“算了……？”
可以算了吗？
他喃喃重复着，眸光微微发亮。
转过头，看向那些站在不远处的士兵与内卫。
他们一个个昂着头，却满面惶恐。
齐格飞看着他们——
看着那些因为他的一腔不甘和不平而跟随至此、舍命征战的内卫；
看着那些因他的一个决议，从狼族化为魔狼的兽人战士。
他看着他们身后，那焦黑的废墟、坍塌的城墙、铁与血垒起的头颅高塔。看着那一地残肢断臂，在夜风中静默无声。
算了……
齐格飞喉咙发紧，心底升起一阵冰冷的荒谬感。
把这么多人卷进来后，事到如今——要停吗？
还能停吗？
齐格飞的嘴唇哆嗦，胸膛剧烈起伏，喉头鼓动了许久，最终却只是沙哑地吐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别……别杀了……”
声音又轻又哑，却震耳欲聋：
“别杀了……”
一阵凉风拂过血腥弥漫的夜，硝烟与灰尘翻卷着。
白色的义气头巾随风扬起，在夜色中孤独飘荡。
齐格飞怔怔地抬头，却见远处广场的石台上，虎兄那怒睁的双眼，终于在此刻缓缓合拢——
宛如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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