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蛇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在巨兽痛苦的呜咽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那惨白面具微微转向瘫倒在地、仍在抽搐的穿山铁甲兽，深陷的眼窝里似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的评估。
吕方心头一紧，面上却维持着阴戾和贪婪，他刚才那番“重刻奴纹”的试探性话语，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对方似乎只关心“验货”的结果。
灰蛇裹在灰袍中的枯瘦手臂缓缓抬起，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只肤色惨白、指节异常粗大的手。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样式古朴非金非木的漆黑盒子，盒子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纯粹暗沉。
灰蛇指尖在盒子某个不起眼的凸起处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里面没有灵石璀璨的光芒，只有三枚静静躺着的晶体。
它们呈现一种深邃的暗紫色，内部仿佛有粘稠的星云在缓缓旋转、坍缩，散发出精纯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灵力波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与不祥。
仅仅是泄露出的些许气息，就让洞内本就稀薄的灵气瞬间增加数倍。
魔髓钻。
吕方瞳孔深处猛地一缩，他认得这东西，在浪浪山的建立的情报库里，其价值远超同体积的上品灵石，而且有价无市。
但这东西，是用人血养的。
“我们从不吝啬。”灰蛇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递出的只是三颗寻常石子，“一半定金，三枚魔髓钻，待任务完成，沉渊归来，再付另一半。”
他将盒子向前微微一递，惨白面具下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吕方脸上，捕捉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贪婪！还有邪修对这种禁忌之物的渴望！
吕方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混合着震惊与狂热的贪婪光芒。
他一步上前，几乎是抢一般将那漆黑的盒子抓在手中，魔髓钻散发出的阴冷气息即使隔着盒子也让他伪装出的灵力波动都为之悸动。
吕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条缝，贪婪地吸了一口那精纯却令人不适的气息，脸上露出陶醉而扭曲的笑容。
“嘿嘿…好！好宝贝！果然大气！”他沙哑地笑着，迅速将盒子揣入怀中，还下意识地拍了拍，仿佛怕它飞走。
然而灰蛇的下一句话，却让吕方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到了嗓子眼。
“定金已付。”灰蛇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契约，该定了。”
他那只枯瘦的手再次抬起，这次手中多了一卷东西。
那不是普通的纸张或兽皮，而是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散发着微弱磷光的东西，像是由某种生物的筋膜鞣制而成，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无数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红色纹路，构成一个复杂而邪异的图案核心。
一股比魔髓钻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从这张“纸”上弥漫开来。
“烙下魂印。”灰蛇将那散发着不祥磷光的契约卷轴递到吕方面前，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
“契约内容：此行所见所闻，永世不得泄露分毫，任务目标，誓死达成，若违此契，血肉将寸寸崩裂，经脉也会被一根根扯出，神魂也会逐渐瓦解，你可以选择疗伤自救，但这种诅咒会一直跟着你，直至死亡，想来，能到黑市的人，应该都是惜命的吧。”
冰冷的话语如同诅咒的楔子，狠狠钉入空气，岩洞深处那几道若隐若现的窥视气息，似乎也变得更加凝实，如同无形的枷锁，锁定了吕方。
吕方的心脏狂跳起来，这契约的约束力，恐怕比天道誓言更加恶毒和直接。一旦烙下魂印，就等于将自己的神魂本源暴露在这邪异的契约力量之下，再无反悔的可能。
浪浪山的伪装身份技术再强，也无法伪造一个人的神魂本源印记，签，就是自缚手脚，甚至可能暴露；不签，立刻就会引来灰蛇和身后之人的雷霆击杀。
不过......惜命？那或许吧。
但现在他扮演的是“血手墨辛”，一个为了邪法和重宝可以铤而走险的亡命徒，面对这种明显有巨大隐患的灵魂契约，正常的亡命徒会如何反应？
“神魂契约？”
吕方脸上的贪婪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忌惮、愤怒和被冒犯的阴鸷。
他猛地后退一步，死死盯着那卷散发着不祥磷光的契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抗拒和桀骜，
“灰蛇！你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墨辛的命，就值这三块破石头？！”
他刻意表现得暴怒，指着灰蛇骂道：“老子在西北杀人放火，仇家遍天下，也没签过这种把魂儿都卖掉的鬼东西，这活儿不接也罢！” 说着，他作势就要将怀中的魔髓钻盒子掏出来扔掉，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灰蛇面具下的眼窝，似乎没有任何波澜，他看着暴怒的吕方如同看着一只徒劳挣扎的蝼蚁，他并未收回契约卷轴，只是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在吕方紧绷的神经上：
“墨辛。”
“要么签。”
“要么，” 灰蛇那只枯瘦的手，极其缓慢地按在了腰间一柄同样惨白的骨质短匕上，一股凝练到极致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瞬间弥漫整个岩洞，
将吕方死死锁定，“留下定金，留下命。选。”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岩洞深处的窥视者气息如同实质的刀锋，压迫着吕方的每一寸神经，时间在死寂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吕方脸上的暴怒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阴沉和挣扎，他死死盯着那卷契约，又看了看灰蛇腰间那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骨匕，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搏斗。
终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巨大的贪婪和畏惧压倒，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屈辱的低吼：“……好！好一个渊瞳！老子签！”
他一把夺过那卷冰冷的、如同活物般的契约卷轴，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吕方咬破自己的食指，殷红的血珠渗出，在灰蛇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在岩洞深处无形的压力下带着一种充满戾气的决绝，用鲜血在那蠕动的暗红纹路核心，重重地签下了两个扭曲的血色大字。
墨辛。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那血色名字如同活了过来，瞬间被契约上蠕动的暗红纹路吞噬吸收，整张契约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冰冷粘稠的束缚感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瞬间缠绕上了吕方的神魂本源。
契约，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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