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是外界看来如此，莫望读取了毛坚的记忆，自然清楚这其实是无可奈何之下的一种划清关系的手段，
真实情况则是毛坚主动提出离婚，并教他的妻子该怎么做，其妻子伤心欲绝不假，但与毛坚却是伉俪情深，能理解他的无奈。
而毛坚之所以不惜背弃当初的理想，与罪恶同流合污，日夜忍受着良心的煎熬也要苟活着，同样也是为了保护其妻女，
被调到庆欢镇且孩子被报复死亡，却没有人站出来像他那样为正义发声，不可避免的，毛坚曾经的信念被现实摔了个粉碎，过去曾坚信不疑的东西现在看来竟如此可笑。
而他以前只是固执刚正，并不愚蠢，否则也不会勘破那么多案子，于是在放下那些教条后，毛坚很快便明白了自身所处的情况，
他得罪了大人物不假，但对方亲自下场对付他这么一个小角色却不太可能，尤其是他还占着情理。所以大概率是指挥下面人来，或者那位大人物可能没有发话，只是手下人想要讨其欢心而主动对付他，这就让他和家人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而被调到庆欢镇这么个地方，不难推测是想利用他一贯的作风，让他在这污水潭中打击罪犯进而某天被罪犯所杀。并且阴险之处在于，即使毛坚忍着性子什么也不管，那随便派人来庆欢镇检查一下，一个玩忽职守，重大失职是逃不了的。再找人污蔑几句，列出些莫须有的证据，届时便是任人拿捏。
此进退两难之境，他毛坚想要活下去，思来想去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主动去找庆欢镇最大的犯罪团伙，投靠其背后的靠山，许诺自愿成为对方手里的工具，好好配合其生意，然后请对方将他和家人保下。
自然，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毛坚是成功了的，他活着，而他的妻女虽然成了‘人质’被软禁在中原安全城，但至少安全和生活无忧。
可一旦他死了，没了利用价值，他的家人也就失去了庇护，那些曾经得罪过的人自然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
同样，对毛坚来说，即使这样苟活着，代价也不是没有，就比如曾经极有希望晋升到钻石阶的甲等天才，因为良知煎熬，本心蒙尘，已困在铂金高阶十多年不曾有寸进......
此刻，毛坚脸色有些发白，感觉脑袋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下，疼痛不已，即使他已经主动放开心神，但被外力读取记忆，终归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特别是金纹幻羯兽的源术还不是专门搜查记忆的类型，需要通过精神层面上一定程度的破坏，来让其记忆显现。
“怎么样，阁下现在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我只是在挣扎求生而已。”毛坚微微喘着气，声音苦涩，
“如果还有别的活路，我又怎么会去干这些勾当？我巴不得把江凯复这些人一个个全都送进监狱，
但只凭我一人，做不到的。
而且经历了那些事儿后，我也已经心灰意冷了，这世道真tm就是个粪坑，不吃屎，就得饿死，有时候甚至还得抢着吃屎。”
莫望没有说话，手指放在桌子上，一下下轮流敲着，思索片刻道，“毛坚，你知道么，按照我原先的打算，是将你这个尸位素餐的局长杀死，然后读取记忆，并伪装成你去与那群毒贩打交道。
不过你年轻时办过的那些死板而不近人情的案子救了你一命，再加上你良心还在，没有主动去做过什么在我看来该死的事，所以我个人不会对你怎么样。
但我代表不了法律，就像你说的，总会有人来处理庆欢镇这个臭水潭，届时你这个不作为并且还打掩护的守卫局局长会受到怎样的判决，就看你的造化了。”
毛坚苦笑一声，“法律？我曾经也很相信它所代表的公平与正义，但现在...呵呵呵，有时候真的不得不认同那句话——法律不过是上层的工具，真正要束缚的，其实是我们这些没有权势的普通人罢了。”
出乎毛坚意料的，对方竟没有反驳，而是点点头道，“从你的经历来看，确实如此。”
毛坚有些意外，“你不是官方的人么？不替它说几句话？”
“没有必要，而且我也算不得官方的人，”莫望摇摇头，“再者你也算是个聪明人，自己也清楚这不过是一时的激愤与埋怨之言，
真实情况如何，你心里有数。”
毛坚无言，莫名地想起一句话来——‘总会有人，会为了让光照到更多的地方而奋不顾身，在所不辞。’
曾经他深受这句话的感动和鼓舞，后来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奋不顾身，在所不辞’这几个字的份量。
“在你看来，我这样的处境，除了同流合污外，可还有别的出路？”毛坚默然片刻，忽然问道，“如果阁下是我，又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你，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莫望平静道，“心怀热血与理想，刚正不阿，很好。
但在行事之初，就应该考虑到会有什么后果，立足于魔幻的现实而非美好的想象。这不是让你无视那些不公不义之事、之人，而是在处理他们之前，先想一想自己到底能否接受得了那些显性与隐性的影响。
如果不能，那就先记着、忍着，等有能力了或者甘愿接受后果了，再来算账。”
毛坚沉默许久，长叹一声，“你说的不错，我也是吃了这么多年屎才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要是年轻时候那个莽撞天真的愣头青也能早点懂这些就好了。
这世道啊，做坏人要奸诈，做好人更要奸诈。”
说着，毛坚自嘲的笑了笑，“当年，那个收购女童的畜生被我逮住时，其实一点儿都不慌张，甚至看了我一眼后就继续蠕动去了，还不以为意的说了句‘不想死的话就等我五分钟，我不让你为难，之后配合你去一趟守卫局就是了。’
那人渣根本就没把法律当回事儿，甚至当初我调查的时候就知道，他以前是被抓到过的，但不到两天就被放了出来。
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孩子，还有那个正在被侵害的孩子，她们的麻木和哭声...我不能忍受这种人只是被关几天就又什么事也没有的放出来，所以违背规定，动手杀了他。而那畜生死前光条条的，一脸不可置信，连保命的东西都没来得及用。”
“真是可悲啊。”他感叹道，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情况，能忍得了？”
“应该是忍不了的，”莫望淡淡道，“但我和你不同，一，我孤身一人，承受得了后果，能杀了对方就走；二，我很幸运，有反抗的能力与资本，所以也用不着忍。”
毛坚哑然，良久才憋出一句，“那阁下还真是快意恩仇。”
莫望神色淡漠，没有说话，
快意恩仇？他要是真能做到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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