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楼，顶楼雅间。
十余位身着锦衣的富商散座在各处，各自捧着一碗茶，一边轻啜，一边打量着坐在上首的呼延啸雨。
呼延啸雨认真翻看着账册，身后向羽和罗戎站的笔直，目光凛冽的扫视着屋内众人，无形中平添了一丝压抑的气氛。
“各位都是北境的中流砥柱，手中握着北境的财源命脉，有些更是我呼延家的近亲和世交，可以说是与我呼延家共治北境的士绅乡老，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呼延啸雨合上账册，平静看着众人，轻声道：“如今土地兼并成风，百姓流离失所，土匪遍地横行，说白了不只有我呼延家的责任，各位也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流民多了，北境就乱了，北境一乱，我呼延家要是倒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各位不妨好好想想！”
“二少爷的意思是，让我们把自己的田地，自己的产业，白送给那些流民？”
“北境安定，确实对谁都好，可治理民生的办法有很多种，没理由要让我们自掏家底，去弥补那些流民穷寇吧？”
“至少大将军不会用这种法子，之前与大少爷协商的时候，他也没有提过这种想法，怎么二少爷一上来就要让我们家破人亡啊？”
坐在距离呼延啸雨最近的几位富商，丝毫没有被屋内的气氛压制，纷纷开口反问道。
呼延啸雨扫视开口的几人，无奈道：“你们几位都是我呼延家的旁支近亲，包括已经名存实亡的乔家，咱们可都是砸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我又没说让你们掏空家底，只要把你们手中多余的田地，平价卖给官府，再由官府分发给百姓，保证不会亏了你们！”
在座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眼中闪过的全是谋算和贪婪。
“二少爷这话，当真？”
正在这时，坐在屋内最当中，与呼延啸雨几乎面对面的一位中年士绅，率先坐直身体，笑着问道。
呼延啸雨看着对方，正色道：“当然是真的，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你们卖出田地后，不准利用商号手段，打压粮价田价，再去吞并百姓的田地。”
那中年士绅闻言，不禁笑道：“二少爷此言何意？商号生意，本就是囤低卖高，难道有银子还不能赚了吗？”
“民生为重，不可以利度之！”
呼延啸雨沉声冷喝，目光如电的警告着对方。
可那中年士绅非但不惧，反而更加强势的说道：“我们吴记商号的生意，大将军就是最大的东家，众多呼延家的旁系也有入股，吴某家中十几代人，都是在为呼延家，为了北境效力，怎么今日到了二少爷口中，我竟然成了祸害北境的罪人？那同样随我获利的大将军，和所有呼延家的老爷们，又有没有罪呢？”
呼延啸雨一时哑然，深吸一口气后，茫然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中年士绅上前两步，语气忽然柔和起来，轻声道：“啸雨啊，说起关系，我可是你的亲姑父，吴家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可就是在北境富商中难有什么名次，那是因为吴家始终都是在为呼延家赚银子，而非是为了我们自己！你想从我手中分出去的田地，明面上是吴家的，但其实都是你们呼延家的，到时我又该如何向你的叔伯们交代？”
呼延啸雨听着中年士绅的质问，不禁深吸一口气，决然道：“叔伯们都是呼延家的一份子，我会亲自劝说他们，为了北境的安定，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那你就先和他们说清楚，再来要求我们做事吧！”
中年士绅挥了挥手，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容置疑的正色道：“在做这些人的生意，都不止是为自己做的，也不光是大将军做的，这利益之中牵扯的有多么深，连大将军都不敢轻易插手，你只是一个小辈，那不成还要得罪全族亲属不成？”
呼延啸雨十指紧攥着座椅扶手，沉声道：“为了呼延家和北境，就算是亲属，也得讲理吧？”
“合法经商，就是最大的理！”
中年士绅断喝一声，随即沉声道：“无论是吴家，还是呼延家，经营的每一项生意，上合国法，下从家规，你小子总得讲理吧！”
呼延啸雨彻底哑然，完全无言以对。
中年士绅见状，当即起身对其余商人说道：“好了，二少爷累了，大家都先散了吧，等二少爷什么时候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自会再次召集大家！”
“是！”
众人纷纷起身，顺势躬身告退。
向羽和罗戎看着转眼间便空空如也的房间，满是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呼延啸雨。
这位在军中能够说一不二，能够杀人不见血的少将军，居然被几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怼的哑口无言，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呼延啸雨此刻全然沉浸在内心的震撼和纠结之中。
并非是离开军中，如今的自己就不会拔刀了。
而是即便抽刀，也实在不知道该砍向谁！
是该砍向这些无良的富商士绅？
还是要砍向呼延家的远支近亲呢？
北境不能没有百姓，同样也不能没有商人，若是连呼延家的亲支近派都杀了，其他商人又岂敢继续留在北境？
若是所有商人悉数南逃，那还不等拯救百姓，北境的税收便会率先崩溃！
“事已至此，连刀都抽不出来，又如何让他们服我这么一个小辈呢~”
呼延啸雨仰头感慨，语气中充满了自责和无力感。
无论是罗戎还是向羽，见到这一幕，都对呼延啸雨身上的压力，面前的阻碍而感同身受。
正在这时，角落中的阴影处，忽然传来一道缓缓起身的细微声响。
一位迟迟没有离开，存在感又非常低的商人走出阴影，径直来到呼延啸雨的身前，满脸堆笑的拱手道：“二少爷为了北境，用心良苦，鞠躬尽瘁，我们双龙商会，一定全力支持！”
“诶？”
呼延啸雨茫然抬起头，仔细看着对方脸上连接双耳的蛇形纹身，惊呼道：“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怎么敢到这里来？你疯啦！”
“劳烦二少爷转告那位，我们掌柜的，在等他！”
那人并未回答呼延啸雨的质疑，淡然留下一句话后，转身带上斗笠，从容下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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