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粗糙的手指抚过蒸汽机锃亮的铜管，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红都浑然不觉。厂房里回荡着机械运转的轰鸣声，三十架纺织机无人操作却自行运转，雪白的棉布如流水般从机器末端倾泻而出。
“这这一个时辰能织多少？“老皇帝嗓子发紧。
欧阳伦掸了掸飞絮：“抵得上朱记五十个绣娘干一整天。“
朱元璋突然转身，双手抓住欧阳伦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女婿皱了皱眉。“好女婿！“老皇帝眼睛亮得吓人，“咱要是也有这宝贝.“
“太上皇慎言。“欧阳伦轻巧地挣脱，“这机器娇贵得很，得用吕宋特产的润滑油保养。“
“买！咱买十桶！“朱元璋大手一挥，忽然压低声音凑近，“那个.好女婿，咱们翁婿俩好久没吃酒了.“
欧阳伦挑眉：“臣婿记得三日前您才来宗人府大吃大喝一顿.“
“那不算！“朱元璋拽着他就往外走，“这次咱请你！“老皇帝力气大得惊人，欧阳伦一个踉蹡差点踩到自己的袍角。
“太上皇，臣婿可没有毛台给您喝。“
“咱有！“朱元璋神秘兮兮地拍着腰间，“前日高丽使臣送的竹叶青，攒了三坛！虽然比你的毛台差不少，但也能喝！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这个时辰宗人府的厨子都歇了“欧阳伦继续道。
“没菜好办！“朱元璋已经把人拖到马车前，“咱们去天上人间！咱请客！“
欧阳伦脚步骤停：“天上人间？上回您说请客，结果挂我账上三个月没结下面的人每月拿账单来找我签，好家伙每月最少十万两，我一问结果大部分是太上皇你签的！“
“为了这事，安庆公主差点跟我翻脸，好像是咱天天往天上人间跑一样！”
“咳咳。”朱元璋尴尬咳嗽两声，“这个.咱现在钱都被你岳母管着，有些时候不方便嘛。”
“这次真给钱！“朱元璋急得从靴筒里摸出个皱巴巴的荷包，“你看！咱特意带的私房钱！“
月光下，荷包口隐约露出几粒碎银。欧阳伦强忍笑意：“要不.臣婿请您吃阳春面？“
“瞧不起谁呢！“朱元璋不由分说把人塞进马车，转头对锦衣卫吼道：“去天上人间！要最好的雅间！就说太上皇咳咳，就说朱老爷包场！“
马车驶过秦淮河时，朱元璋还沉浸在蒸汽机的震撼中。他忽然撩开车帘：“伦儿啊，你说这机器要是用在造箭杆上“
“理论上可以。“欧阳伦望着河面，“不过臣婿建议先改良火铳。“
朱元璋的瞳孔骤然收缩。
天上人间的鎏金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掌柜见两位贵客深夜造访，忙不迭将人引到顶楼临河的“凌霄阁“。朱元璋一进门就嚷嚷：“把你们最贵的菜上十道！那个.熊掌不要，太腻！“
欧阳伦施施然坐下：“朱老板今日怎么如此大方？“
“咱什么时候小气过？“朱元璋瞪眼，忽然压低声音，“那个.蒸汽机的事.“
小二恰在此时端来冰镇杨梅，欧阳伦拈起一颗细细品尝，就是不接话。朱元璋急得在桌子底下直跺脚。
“听闻朱记上月又开了三家分号？“欧阳伦突然问。
“啊？哦是.“朱元璋心不在焉地应着，忽然抓住欧阳伦的手腕，“好女婿，咱明人不说暗话，那机器“
“十万一台。“
“十万一台？“朱元璋的酒杯悬在半空，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微微晃动，“你小子莫不是在坑咱？“
欧阳伦夹了一筷子水晶肴肉，慢条斯理地咀嚼完才开口：“太上皇明鉴，这蒸汽机光铜料就要用三千斤，工匠得从欧罗巴重金聘请，更别说海运费——“
“少来这套！“朱元璋把酒杯重重一放，“咱问过工部了，造一台水车才多少钱？“
“水车？“欧阳伦轻笑，“那您继续用水车好了。不过.“他压低声音，“朱记现在每匹布的成本是二两银子，用了蒸汽机只要八钱。“
朱元璋的胡子抖了抖。他掰着手指算了算，若按朱记每月产五万匹布来算.
“二十五万两！“老皇帝猛地拍桌，震得盘盏叮当响，“每月能省这么多？“
欧阳伦笑而不语，自顾自地斟了杯酒。窗外秦淮河上画舫如织，丝竹声隐隐传来，衬得雅间内愈发安静
“噗——“朱元璋刚入口的竹叶青全喷了出来，“多少？！“
欧阳伦淡定地擦擦脸：“包安装，包培训，还送三年售后。“
朱元璋的筷子“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你小子抢钱啊？“老皇帝额头青筋直跳，“工部造艘战船才多少钱？“
“战船能用几年？“欧阳伦反问，“这蒸汽机保养得当，能传三代。“他忽然压低声音，“况且.兵部最近在招标“
朱元璋耳朵立刻竖起来：“细说！“
“听闻要换装二十万套新式军服。“欧阳伦给老丈人斟满酒，“若用传统织机，怕是三年都完不成“
朱元璋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舔舔毛笔开始算账。
“按日产千匹算.“朱元璋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若成本降四成，毛利就是“老皇帝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一年能回本？！“
欧阳伦笑而不语，夹了片水晶肴肉慢慢咀嚼。
“那个.“朱元璋突然换上讨好的笑容，“好女婿，咱打个商量“
“免谈分期。“
朱元璋被噎住，半晌才道：“用皇庄的地抵如何？应天西郊有片桃林“
“臣婿要桃林作甚？“
“养养鸡？“朱元璋自己都觉得离谱，突然拍案，“要不这样！咱用内帑的海外贸易配额换！“
欧阳伦终于抬眼：“多少？“
“一年.不，半年的南洋香料专营权！“
“三个月。“欧阳伦放下筷子，“外加杭州湾的码头使用权。“
朱元璋脸色变了几变，突然压低声音：“咱告诉你个秘密北元残余在辽东有个马场.“
欧阳伦挑眉：“太上皇这是要臣婿走私战马？“
“呸！咱是说“朱元璋急得直搓手，“马毛！听说你那什么.飞织技术要用到特殊毛料？“
“不要！”
“那你要什么条件！？”朱元璋无奈问道。
欧阳伦忽然笑了：“臣婿倒有个提议——技术入股。“
“啥？“
“简单说，“欧阳伦从怀中取出个鎏金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臣婿出机器和技术，占朱记三成股；太上皇出现成的工坊和销路，占七成。利润按比例分。“
朱元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你要分咱的朱记？“
“是合作。“欧阳伦纠正，“况且.“他压低声音，“兵部那笔二十万套军服的订单，没臣婿的变色布料，您接不下来吧？“
老皇帝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
朱元璋突然一把抓住欧阳伦的手：“好女婿！帮咱这回！“老皇帝的手心汗津津的，“蒸汽机的事就按你说的办！“
欧阳伦微笑：“口说无凭.“
“拿纸笔来！“朱元璋吼得整层楼都在震，“咱现在就立字据！“
当掌柜战战兢兢送来笔墨时，老皇帝已经醉眼朦胧，写出的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欧阳伦接过墨迹未干的契约，轻轻吹了吹：“太上皇，合作愉快。“
老皇帝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举起酒杯：“好女婿！咱敬你！“
窗外，秦淮河的画舫上传来悠扬的琵琶声。欧阳伦望着契约上“技术入股三成“的字样，嘴角微微上扬。蒸汽机的轰鸣，仿佛已经在大明的土地上回荡。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大笑。王忠看得一头雾水，直到朱元璋拍着他肩膀道：“去，让掌柜的再上一桌好菜！今儿咱要跟好女婿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朱元璋已经醉眼朦胧，却还抓着欧阳伦的袖子不放：“伦儿啊你说咱当年打天下时，怎么就没遇上你这号人物.“
欧阳伦扶住摇摇欲坠的老皇帝：“太上皇谬赞了。臣婿不过是“
“少来虚的！“朱元璋突然正色，“你跟咱交个底——那蒸汽机，真能让我大明衣被天下？“
欧阳伦望向窗外，秦淮河上灯火如星：“何止衣被天下？若用在农具上，一夫能耕百亩田；用在矿山上，一日可采万吨煤“他转头直视朱元璋，“太上皇，这才是真正的'移风易俗'。“
朱元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脸上露出期待，“嘿嘿，有了你这机器，咱的朱记衣坊也能赚大钱！”
朱元璋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日进斗金的样子！
朱元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脸上露出期待，“嘿嘿，有了你这机器，咱的朱记衣坊也能赚大钱！“老皇帝的手指在桌上敲出欢快的节奏，仿佛已经听见银钱叮当落袋的声响。
欧阳伦却缓缓放下酒杯，瓷器与红木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嗒“声。“太上皇，“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作为朱记衣坊的第二大股东，臣婿不得不提醒您“
“嗯？“朱元璋夹起一块鲥鱼，鱼肉雪白如新织的棉布。
“想靠这机器大赚特赚“欧阳伦突然收敛笑容，“怕是很难。甚至可以说——“
“不可能！“三个字如冰锥刺破酒桌上的热气。
“啪嗒“——朱元璋筷间的鲥鱼掉回盘中，油渍溅在龙袍前襟上。“啥？!“老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窗外柳枝上的夜莺扑棱棱飞走。
欧阳伦不紧不慢地斟了杯酒：“原因很简单。“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个圈，“您没有自己的棉花来源。“
朱元璋瞪着眼睛，活像条被钓上岸的鱼。
“蒸汽机再好，“欧阳伦指尖轻叩桌面，“也不过是把棉花变成布匹的工具。您赚的，永远只是那点加工钱。“他忽然压低声音，“若松江棉价涨三成.“
朱元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想起上个月王鸿儒的汇报——因苏北水患，棉价已连涨七日。
“那那怎么办？“老皇帝的声音突然没了底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断玉带。
欧阳伦却闭口不言，自顾自地夹了片火腿。烛光下，火腿的纹理宛如棉田的沟垄。
“伦儿！“朱元璋急得直搓手，“你倒是说啊！“
见欧阳伦仍不答话，老皇帝突然抓过酒壶，颤巍巍地给女婿斟了满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荡，映出他额角的汗珠。“先生.“朱元璋的称呼让朱允炆惊讶地抬头，“请赐教。“
欧阳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接过酒杯却不急着饮，反而问道：“太上皇可知，为何臣婿的耐克商号从未缺过原料？“
朱元璋摇头，胡须上还沾着酒渍。
“因为.“欧阳伦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图徐徐展开，“臣婿在吕宋买了三万亩棉田，在爪哇建了五座轧棉厂。“他的指尖划过图上星罗棋布的标记，“去年又通过琉球商人，与天竺的棉农签了十年契约。“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粗重。图上那些红点连成一片，宛如一张巨大的蛛网。
“谁控制了棉田，“欧阳伦突然攥紧拳头，“谁就扼住了纺织业的咽喉。“
雅间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响。朱元璋死死盯着地图，忽然发现那些红点恰好分布在各大港口周边。
“你小子“老皇帝的声音发颤，“早就在布局海运？“
欧阳伦笑而不答，只是将地图往朱元璋方向推了推。老皇帝贪婪的目光扫过每一个标记，忽然在辽东某处顿住——那里画着个小小的马头标志。
“这是.“
“北元马场。“欧阳伦轻声道，“他们的战马需要棉布裹蹄。“
朱元璋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射：“所以你要马毛是假，打通商路是真？“
今晚的消息对于朱元璋来说比过去数十年学到的都要多，看着欧阳伦不断抛出新的策略，老朱此刻感觉自己在欧阳伦面前像新兵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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