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程俊毅接到老妈的懿旨婉转地让苏晓萌注意一下周若昀的病情，这么神秘搞不好是大事情。可怜苏晓萌被全市最厉害的一拨流感折磨得瘦了一大圈，这病缠缠绵绵反反复复，小一个月都未能痊愈，中途没见过父母，电话也很少接到，只有程俊毅陪着她。
苏晓萌说：“你母后说你非常自自私，以前我也觉得，现在觉得你还挺好的，不仅照顾我，还惦记着我父母的身体健康！”
程俊毅说：“我本来也不想管你的，可我想自己连流浪猫都不忍心见死不救，何况你这么个大活人？”
苏晓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儿：“等你生病了，我去喂流浪猫也不管你。”
程俊毅不怼回去宁愿改名换姓：我有爸有妈，还指望你？
苏晓萌直接把头钻进了被子里，她不是怼不过程俊毅，只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父母的这种冷落，别说是自己的亲妈，就是那总是出差的老爹也从没这么久不联系自己。放在以前，她怼完了还要打过去，这时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书上说有的孩子和小动物有着相似的地方，他们对父母的情绪非常敏感。苏晓萌以前在家庭里的神经非常大条，父母的情绪都要放在自己的情绪之后，她是家里的霸王龙，谁的事情也不如她的事情重要。
如今这种局面，苏晓萌不敢面对现实，直觉就是老娘一定得了很重的病，父母两个人一直瞒着她、顾不上她，甚至有意把她支开，只为不让她担心。她病了这么久，现在好得差不多了，之前是怕传给老妈，也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程俊毅一点也没有哄女朋友的意思，看到她伤心了，还异常兴奋，不停地奚落着。
苏晓萌从被子里把脸露出来，平静地对程俊毅说：“我们分手吧，看你就烦！”
程俊毅说：“我这一直等着你卸磨杀驴呢，这些天可把我累死了。那我走了啊！”
道德上他不能放着生病的苏晓萌不管，可这么天，他真的有点烦了。来到了房间外面，他还是犹豫了，想着苏晓萌那天找不到大芒果，痛哭流涕的样子，脚步迟疑了一下。程俊毅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告诉自己如果一分钟内听到门内传来哭声，他就本着人道主义原则，再进去照顾她一天。
苏晓萌听到带门的声音，她从被子里再次探出头来。只在几秒钟后，赶紧从手机里翻出美团，麻溜地点了一大份麻辣香锅和一大份毛血旺，付款后还觉得不不过瘾，直接又点了一把羊肉串和一份榴莲披萨。程俊毅这几天恶霸附体，这不让她吃，那不让她吃，他自己点外卖辣的香的在一旁吃得有来倒去。她喝粥吃青菜还得平分费用，不要过得太惨。
程俊毅隔着门听到了某人自言自语的片段儿，他的一根眉毛高高挑起。这女人不仅挑战自己的存在感，简直是当自己死了。苏晓萌在酒店里悄咪咪地等了好久，终于听到了外卖小哥的按铃声。开门一看，却是酒店的服务员，打开包装袋，她竟然看到的是吃光了的外卖盒子，上面纸条上的字迹化成灰她也认得。
“程俊毅……”苏晓萌掏出手机直接发微信给程俊毅，骂了他一句后，直接拉黑了。
流感过后苏晓萌最大的感受就是特别容易累。按说她这个00后吃石头都能化，最不怕熬大夜的能虚成这个样子也是超出了她的想象。以前不觉得，这段时间她特别想老妈，昨天被程俊毅捉弄了之后，她一气之下叫了两杯奶茶一份螺狮粉，第二天早上就上吐下泻，小脸儿惨白。
苏晓萌回家之前，已经打探好老妈今天要去医院，她悄咪咪地回到家，翻箱倒柜找病例。可奇了怪了，家里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虽然大条可也大概能记得，足足找了一个多小时，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苏晓萌的心慌得一匹，在搜找过程中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老妈需要换肝换肾、哪怕是抽干她所有的血，她也绝不退缩。自己还年轻，身体总能养好的，实在是有不可逆转的损伤，科技越来越发达，她也能赶上医学上的重大突破最终战胜病魔，自己比80后的老妈有太多的优势。都说00后的年轻人没责任心，不孝顺，苏晓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孝心了。她就是传说中的24孝大好丫头。
苏晓萌甚至“黑心”地想，如果老妈得了不治之症，也许老爸真会心疼钱不给发妻看病。现在网络上的家庭短文很多都是这种深刻揭露人性险恶的文章。苏晓萌也想好了，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哪怕花尽家里的最后一分钱，她也要给老妈治病到底。她要好好干事业，赚很多很多的钱，扛起家庭的责任。
功夫不负有心人，厨房的顶柜里的一个小抽屉里，苏晓萌终于找到了老妈匿藏的病历。她打开各种化验单据的时候，双手颤抖动作缓慢。可渐渐地，她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盯着的一张化验单上写着：超声检查，孕囊可见，胎儿心动可见，排除异位妊娠。
苏晓萌先是懵了，别的文字都是医学术语自己不明白，可是这几个字就算是她小学五年级水平，也能理解字面的意思，更何况她好歹也是正经的大学毕业。
苏晓萌站在自家人的阳台上，打开窗子，吹着外面的北风，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做了二十来年的独生子女，现在家里要有一个二胎了？爸妈不再是她自己的了，这感觉非常不快乐。她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是什么反应，她反正是从心底排斥！
本来这些都是她最直接的反应，可是不仅如此，父母有意瞒着她，甚至在这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先一步把自己哄骗出了家门。苏晓萌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这些日子里，为了不把流感传给老妈，自己在酒店里生病还担心着她。她高烧40度的时候，他们作为父母不闻不问，可想而知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自己会是怎样的境遇？
周若昀和苏海峰看到厨房的柜子大敞四开，苏晓萌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苏海峰的笑容在脸上凝固，表情一点点变得沉重。周若昀的脑袋嗡嗡的，平地身形就开始打晃。
苏晓萌缓缓地转过身来，对着这两个数日前还是自己最亲的父母，如今却有了一种刻骨的疏离，他们就是这种感觉的始作俑者。
“你们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儿？”苏晓萌尽量控制自己的暴脾气，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但动作却先一步出卖了她，她直接把手中的化验单扔到了地上。
苏海峰把肩膀开始发抖的妻子护在了身后，整理了一下情绪，脸上挤出些许笑意：“晓萌，你就要当姐姐了，兴不兴奋，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开心不开心？想要一个弟弟还是一个妹妹？”
“你是在问我的意见吗？”
苏海峰说：“我跟你妈都很高兴，从古至今家里添人口都是大喜事儿，是老天爷的恩赐，你肯定跟我们一样高兴！”
“我一点也不高兴！”苏晓萌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应该打掉这个孩子。这个家不欢迎他（她）！”
周若昀能理解女儿的心情，这么多天她也很煎熬，“萌啊，妈妈就是怕你不高兴，才一直没想到要怎么告诉你。”
苏晓萌彻底发飙了：“不想告诉我就选择一直骗我？要不是我今天发现这个检查结果，你妈是不是等孩子生下来才让我知道？”
周若昀说：“萌萌，你不是病了吗？妈妈之前孕像也不好，想等你病好了再告诉你，我也先养养身体！”
“你们还关心我病了？”苏晓萌的眼圈发红，“你哪里不好了，我看你好得很。有了二胎就觉得我碍眼了！”
苏海峰认真地说：“胡说八道！说到底，爸爸妈妈想再要一个孩子，主要是为了你。父母不能陪你一辈子，你一个女孩子到时连个至亲都没有，我们到最后也放心不下。如果能有个弟弟保护你，照顾你，我们死也能闭眼了！”
“你才是胡说八道！”苏晓萌根本就不接受被pua，“我需要一个比我小20多岁的弟弟来照顾保护？我照顾他保护他还差不多。”
苏海峰说：“姐姐保护弟弟，照顾弟弟也是应该的啊，你们至亲骨肉就应该互相依靠。”
“我绝不同意！”苏晓萌越来越冷静，“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们自己选！”
周若昀很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就怕苏晓萌是这种反应。她和丈夫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平淡，忽然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样子，自己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了，可不代表她一点儿也不顾及女儿的感受啊！
她温柔地对女儿说：“萌萌，这个孩子发现的时候已经快三个月了，妈妈也没别的选择。不告诉你，是真的没想好怎么安抚你的情绪。”
周若昀说着，上前想要抱一抱女儿。就在这时，苏海峰说：“有什么安抚的？苏晓萌你得接受现实，就像你说的，以后还要照顾弟弟呢，不能一直像个小孩儿一样！”
苏晓萌本来已经感受到母亲的怀抱，她听到这句话忽然像刺猬一样，条件反射地把母亲推开：“谁要照顾你们的二胎，我说了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周若昀被女儿推到一边，重心不稳坐到了地上，一时起不来了，嘴里忍不住发出呻吟。苏海峰上前去扶妻子，碰到女儿伸过来的手，他以为苏晓萌还不依不饶要害这个孩子，本能地伸出手去，朝着她的脸就给了一巴掌。
“对你亲妈和亲弟弟动手，混账！”
苏晓萌捂着右脸颊，整个人都懵了。从小到大，老爸从来都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她记得青春期的时候，有男同学尾随她上下学，她自己是可以教训对方的，可被老爸下班时遇到了，出手狠狠教训了那坏小子，还去找了对方的家长。现在保护她的那双手，把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周若昀说：“海峰，你打孩子干什么？”
苏海峰大声说：‘她要置我儿子于死地，不该打吗？惯得她没样儿！”
苏晓萌的流感还没有痊愈，气急攻心，眼前一阵眩晕。可她一点都不想哭，这么多天逐渐失去的理智渐渐回归，很多事情越来越清晰了。
“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想我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了，我可以走！”苏晓萌定定地看着父母，“但是我现在不同意你们动房子，我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你们最好尊重我的意见，否则…”
苏海峰说：“否则怎么样？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那你就试试啊！”苏晓萌盯着苏海峰，“每一对父母不经过孩子同意就私自二胎，都是对第一个孩子的背叛。你们不能背叛了我，还要求我放弃自己的合法权益。婚姻里可能遇到渣男，家庭里难得也要遇到渣父母？”
苏海峰又一次举起了手，却被苏晓萌先一步挡住了他的动作。
“你没机会打我第二次！我这浑身的武艺，是你们从小花重金培养的，应该知道我的能力！”
苏海峰气得指尖发抖：“你也知道我们从小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就把你养成了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你妈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我们为了你长期两地分居…”
“你们不是为了我，这个屎盆子扣我头上，我不认。”
“滚，你马上给我滚！”苏海峰说，“早知道你这么混账，从小就不该培养你。”
苏晓萌透过老爸的肩膀看向对面的照片墙。那是他们换了大房子后，她和老妈一起布置的，从她出生的照片到今年春节全家的合影。她有种预感，这面墙很快也会被他们嫌弃了。与其她的照片到时候像垃圾一样被他们扔掉，还不如自己动手。她几步上前，哗啦一声把照片墙上的照片扯下来，撕个粉碎。
“萌萌，你干什么啊？”周若昀带着哭腔说，“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人家有老二老三的家庭那么多，都好好的，偏偏咱们家多个孩子鸡飞狗跳！”
“我已经要滚了，就彻底滚个痛快呗。”说着苏晓萌回到自己的卧室，把墙上自己的一张张美照都撕掉扔在地上，拿出行李箱和能用的各种袋子开始收拾行李。
“萌萌，给你爸道个歉，大冷天的你要去哪里呢？”
苏晓萌不再吭声，本着与生俱来的破坏能力，她不仅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东西，还毁灭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大部分痕迹。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家门，用尽全力去摔门的动作后，结束了自己离家的全部流程。
楼下艳阳高照明明是很晴朗的一天，可北风却足有七八级，像刀子一样割得她的脸生疼。她在楼栋门口站了十五分钟，再次抬起脚步向前方走去，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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