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在漫天的杀戮之音中破碎，血光渐渐消退，反之有一层金光渡在街道上，将青石城废墟浸染得宛如一幅褪色的古老画卷。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戾气仿佛化作了一曲令人心悸的挽歌，在风中久久回荡。
擂台下，百姓们急促的呼吸声与劫后余生的低泣交织在一起。
陆晨玄静静地站在狼藉的台基上，一袭青布长衫，衣角翻卷，好似振翅欲飞的孤雁。
明心和尚跪在破碎的莲花瓣中，露出的僧衣上浸满了血污。
只是，这些血迹却并非他自身的伤痛，方才，他以佛光硬撼血煞。
“走，陪我去看个东西。”
陆晨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沉稳。
他并没有拉明心起身，只是微微转身，迈着轻松的步伐向城西的山巅走去。
阎烈与画琉璃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默契地留在原地，安抚着惊魂未定的百姓，将那尊临时塑造的白莲圣母像重新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废墟中央。
山巅的风比城中更加凛冽，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吹得明心散乱的僧发紧紧贴在额角。
他默默地跟在陆晨玄身后，走到悬崖边。
脚下，是层层叠叠的青石屋顶，在暮色中显得静谧而沧桑。
远处，田垄在暮色的笼罩下勾勒出沉默的轮廓，宛如大地的脉络。
陆晨玄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囊，他轻轻拔开塞子，将水囊递给明心，动作自然而随性。
“三年前，我以为力量就是一切。”
陆晨玄望着远方渐渐沉下的天幕，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追忆，“后来看见王大婶、张大爷，那一刻，我才知道，比力量更重要的，是让人能堂堂正正活下去的道理。”
明心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喉间的干涩稍稍缓解。
他静静地看着陆晨玄的侧脸，少年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那线条仿佛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坚毅。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方才辩论时的锐利锋芒，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宛如深潭。
“你引的《盂兰盆经》《地藏经》……”
明心迟疑着开口，“真是为了辩论吗？”
“一半是，一半不是。”
陆晨玄缓缓转过身，正面迎向明心，“我不懂太多佛理，但我知道，经文中那些救人的愿力是真的。只是后来被人念歪了，念成了高高在上的‘空相’，忘了最底下的‘生相’。”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根树枝，在脚下的岩石上缓缓画着，“白莲教不要金粉佛像，不要虚无缥缈的‘极乐’，只要三个字 ——‘能活人’。”
树枝划过岩石，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勾勒出一朵朴素的莲花图案。
花瓣边缘并不整齐，甚至有些歪歪扭扭，却带着一股蓬勃的野生气息，仿佛是从泥土中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
“王大婶想要的，是孩子能吃饱饭；李大叔想要的，是田里的收成能换件新蓑衣。” 陆晨玄的眼神亮了起来，“白莲教义就写在这些‘想要’里：春种时帮邻居翻地，秋收后分半袋稻谷，哪家孩子病了，大家凑点金银。这不是什么高深的‘道’，是把人当人看的‘理’。”
明心紧紧盯着那朵石上的莲花，僧袍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想起自己在寺中无数次背诵的《金刚经》，那些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的句子此刻在脑海中不断翻腾，却第一次生出了不同的意味，仿佛有一道光，照亮了他心中那片被迷雾笼罩的角落。
“可…… 众生皆苦，终究要脱离苦海。”
他仍在挣扎，多年修行，一些东西早就刻入骨髓，如同枷锁，难以轻易挣脱。
“苦不是用来‘脱离’的，是用来‘面对’的。”
陆晨玄将树枝折断，丢进悬崖。
“青罗寺的邪僧借着解脱之名，吸食孩童精气，控制百姓人心，那是吃人的道理。撇开所谓的道理，看见孩子哭，就想办法让他不哭 —— 哪怕只是递一口热粥，也是实实在在的‘渡’。”
他伸出手，轻轻按住明心的胸口，“你的佛光为什么能挡住血煞？因为那一刻你想的不是‘成佛’，是‘救人’。这才是你真正的‘道心’，比任何经文都重要。”
明心浑身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轰然碎裂。
那是多年来被束缚的思想枷锁。
欢喜罗汉分身现身时，那道血色匹练射向王大婶的瞬间，明心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那时脑中没有任何佛理，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
不能让她死。
此刻陆晨玄的手掌按在他心口，那股温热的力量顺着经脉游走，将残存的血煞之气驱散。
更奇妙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明感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和诵经得到的念头通达完全不一样，反而生出了很多的念头，只不过这些念头于他而言，非常重要，是修行的真谛。
“白莲教不需要你会背多少经文，只需要你肯说真话，做实事。”
陆晨玄收回手。
“你去告诉百姓，圣母不是供在台上的泥像，是他们自己伸出的手；香火不是烧给菩萨的，是种在地里的庄稼。把这个道理传到青石城周边的村子，传到南国的每一个角落，让四百八十寺的邪火，烧回他们自己的庙里去。”
明心缓缓站起身。
他望着山下渐次亮起的灯火，那些微光曾被他视为 “执着” 的尘俗，此刻却像星星一样灼亮了他的眼，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茧重生的坚定，“不是佛法错了，是念佛法的人错了。我会去传，传这‘能活人’的道理，让白莲花开在每一个想活下去的人心里。”
陆晨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森罗令，递到明心面前。
令牌触手温润，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气息。
“这个你带着，能保你一时平安。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给我们传讯号，我们会找到你。”
虽然没了森罗令，但是依靠龙魂珠的力量，陆晨玄也能轻易遮掩自己的气息，就算是天人强者也不可能察觉到龙魂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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