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张望着拖拉机，每个人都在拖拉机上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唯独没有看见老杨。
海星的嘴快，想都不想马上说：“杨姨肯定是在舅舅家里住下了，他们每次都要喝一场酒，杨姨一直都说，兄妹情分是有今生没来世的，要好好珍惜。”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都不能回来送送杨妮，没关系，我们经常往省里汇报工作，到时候再去学校看你。”老姜头倒是把一切都看得很淡然。
赵春花突然觉得不对劲：“我怎么看那些人都无精打采的，你看我家男人，愁眉苦脸的，当初他妈死了才这副样子甩脸子。”
“越说越不像话，让你冰天雪地里折腾好几天，你能有好脸色？”老太太骂道。
拖拉机隆隆的声音响了很久，这才到他们跟前。
王笙歌立马拉住麦和平的手：“和平，你怎么才回来，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麦和平却甩开王笙歌的手，犹豫了片刻，缓缓的走到杨妮的身边：“杨妮……”
杨妮高傲的甩过脸：“老姜头，记得跟我妈说一声，我去念书了，让她照顾好自己，我还要赶车去州上，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杨妮就要往拖拉机上面跳，海星还有身边的那些街坊邻居们，早早的就将东西甩到了拖拉机上。
开拖拉机的也是镇子上的人，名字叫做二牛，他一脸为难，如果是平时，他早早的就把拖拉机发动了，可是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听说了老杨的事，正在用一种为难的眼神看着那些壮汉们。
壮汉们都垂下头，他们都没有想好该怎么跟杨妮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小孙拉扯了一下麦和平的衣袖，意思是这事儿让他说，本来就是因为麦和平闹出来的事，就应该麦和平去解决才对。
麦和平拉住杨妮的手，紧紧的拽住她的胳膊。
所有人都惊呆了，哪怕是赵春花，也小声的问自己男人：“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发生什么事情了？老杨呢，是不是又在石头房子跟杨铁喝多了？”
壮汉狠狠瞪了一眼赵春花：“外面的事情女人别问，这……估计这个冬天我们都要忙活起来。”
壮汉也是支支吾吾的，老姜头也是一脸懵，那双浑浊的眼睛认真的看了看四周：“老杨是不是在杨铁那里喝酒呢？他们兄妹俩感情倒是很好。”
“和平啊，既然你和小王都决定结婚了，你就放过杨妮吧，她还要去省城上学读书，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一别两宽，反正中国那么大，你们也不一定能看见彼此。”老姜头拉住麦和平。
杨妮怯生生的笑了笑：“和平哥，我要去上学了，再见。”
王笙歌也过来拽住麦和平：“和平，趁着民政局还开门，我们赶紧去登记吧，老姜头已经给我们开证明了，等晚上回来，我们就可以宴请大家伙了。”
她是在善意的提醒麦和平，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耽误了终身大事。
麦和平咬咬牙，拽住杨妮：“杨妮，你等会儿，我有话跟你说，我师父，也就是你母亲，她……她回不来了……”
“我知道啊，肯定在我舅舅那喝酒嘛，他们俩都喜欢喝酒。”杨妮笑笑，笑容天真无邪，眼睛还是跟以前一样纯澈。
麦和平再次强调：“我是说，她回不来了，不是说她不回来了。”
看似相近的两个词，可是中间却是天差地别，有着无数的可能性。
杨妮从拖拉机上被麦和平拽下来，她的心中好像被一盆凉水狠狠的浇上去，眼眸中带着惊讶，却依旧是讪讪的笑笑：“什么意思？她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麦和平缓缓的将烟斗拿出来，递给杨妮：“杨妮，我们一起进了盐湖，由于天气突变……师父为了救我，就沉入了湖底，再也没有上来。”
他说得很平静，实则内心已经波澜壮阔，翻腾倒海，他不能哭，如果他哭了，杨妮肯定也会哭得撕心裂肺。
“我妈是不是舍不得我去上学，又开玩笑了？故意逗我玩，就是不想让我走对不对？”杨妮笑起来，以前她要离开的时候，老杨也是想尽办法的出了无数幺蛾子。
麦和平咬咬牙，喉结微微动了动：“这是她下湖之前留下来的烟斗，也是她留下来唯一的东西，杨妮……我们得回去准备后事，我们要……”
王笙歌也觉得不可置信，她来这个地方不过几个月，街坊邻居们说老杨的水性如何如何好，她都是听得很认真很仔细的。
“和平，你说的是真的吗？杨姨她……没了？”王笙歌问道，这个消息出来，镇子上的人都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老姜头也觉得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们的装备都是最先进的，还是省里的老领导亲自去苏联寻回来的，跟上海北京总局的一样，我们一向很爱护老杨，即便是没有了设备，老杨在水里也能坚持五分钟，这是童子功。”
众人纷纷点头，看向那些壮汉们。
小孙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杨姨还答应收我为徒的，还说要将我送去省城读书，还说过要将我送到北京学技术的，可是……真的回不来了。”
小孙哭了，那些壮汉们也都忍不住纷纷落泪，赵春花哀嚎一声，众人都跟着一起哭。
只有杨妮还处于非常崩溃的边缘，始终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件真实的事，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杨妮只是讪讪的笑笑：“都是骗人的，你们向来喜欢跟我开玩笑，等我回去睡一觉，醒来我妈就回来做饭了，你们都别管我。”
“杨妮，想哭就哭吧，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原本，死的应该是我，是师父把最后生还的机会给了我。”麦和平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杨妮摆摆手，无可奈何的看向天空，只看见麦和平宿舍上面的红色喜字非常扎眼，闪耀得让她无法睁开眼睛。
王笙歌却拉住麦和平：“和平，事已至此，大家都很难过，但是我们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我们今天要去把结婚证明领了，然后开始办调动的手续。”
麦和平的手被王笙歌拉住，她一直都在提醒他，自己多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更好的活着。
麦和平甩开王笙歌，内心的愧疚变成了愤怒：“王笙歌，你看看这是什么时机好不好？老杨死了，是她将氧气给了我，是她用头撞开了湖面的冰，所以我才能出来。”
王笙歌小声的道：“和平，你的声音小点，我只是为了我们打算，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自己走吧，我答应了老杨，要留下来照顾杨妮。”麦和平顿了顿，终于做出了最大的决定。
也许是因为气氛烘托到了这，也许是因为心中一时义愤填膺，他大步流星的走向宿舍，将所有的喜字都撕下来，在手中撕成了无数个小纸片，随手一撒，红色的碎片在雪中是那么显眼，是那么张扬。
麦和平走到杨妮的身边，终于下定主意：“杨妮，我答应过师父，照顾你一辈子，她走了，我理应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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