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十三想了想，忽道“如意姑娘！”
安都六道堂分堂屋内，如意正在收拾行李，忽的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嘁——”
“你着凉了？”宁远舟端着药碗进屋，恰好听见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意等他放好，端起药便一饮而尽，宁远舟阻止不及，只好倒了一碗温水也递了过去“幸好来之前将药放凉了些，不然你这舌头就别想要了。”
“我知道。”如意也不拒绝，接过温水漱了漱口。
宁远舟微愣了愣，便听如意接着道“我知道你每日送过来的药会提前放凉，既可以直接入口，又不会损了药性。”
宁远舟的小心思一下子被人点了出来，有些不大自在，忙转移话题“你今日便要走？”
“我杀了娘娘的父亲，废了她的兄长和二皇子，杀了大皇子和他那一脉害死娘娘的人，又潜伏进宫给安帝下了药，娘娘的大仇已报，我想带娘娘的灵位去她的故乡走走。”如意说这话时，眼中多了几分释怀。
如意复又抱拳冲宁远舟拱了拱手“这些日子多谢你和钱昭帮忙善后，我只受了点儿轻伤便得以全身而退。这份情我记下了，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你日后打算做些什么？”宁远舟垂眸掩饰自己的心思，低声问道。
“娘娘要我安乐如意的活着，我也不知如何才算安乐如意，但就像霜儿那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许慢慢地就能找到我的方向。”
“愿你早日寻到自己的目标。”宁远舟真心地祝福她。
“承你吉言，你呢？你难道要一直潜伏在安都？”如意转头看向他道。
“不，安都的分堂已经构建完成，我要准备回梧都了，我和义父打算革新六道堂，若是能成，往后地狱道道众便不必再暗杀偷袭，每日将性命悬于剑上了。”宁远舟提起此事，不由得有些神采飞扬。
“革新？”如意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义父想要改革下三道，但是尊上三道而鄙下三道的风气由来已久。上三道子弟多出身贵族，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宁远舟提起上三道便忍不住皱眉。
“但下三道则多是三教九流之辈出身，若能将他们团结起来，从细微处入手，改地狱道为森罗殿，去掉暗杀偷袭的旧俗，转而分析情资密报，于兄弟们百利而无一害。”
如意秒懂，对他不由得又高看了几分“你该庆幸我如今已不是朱衣卫的任辛了。”
“怎么，你想杀我？”宁远舟忍不住笑道。
“放任你这样的人成长起来，若是你意在征战，对安国而言便是个极大的威胁。褚国太后和三军节度使，加在一起，都没你这个森罗殿对安国威胁大。”如意正色道。
“那你可就高看我了。”宁远舟实事求是道“我的想法虽好，可实践起来，人心复杂，谁又能保证森罗殿真正能发挥出几分作用呢？”
“更何况，任左使可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刺客，同你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一月三杀节度使，七日令褚披国孝，那时候，我就很想会一会你。”不知不觉间，宁远舟的眼睛有些发亮，心情也不由得激荡起来。
如意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莫名觉得眼前人似乎有些符合她之前暗暗定下的未来孩子父亲的标准。
“怎么了？”宁远舟强行将激动的情绪按了下去，便见如意目光幽深地看着自己，背后不由得一凉，身子微僵，有些迟疑道。
如意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无事。”
宁远舟看她一转眼便换了个模样，配上那身粗布麻衣便是立在那儿也让人下意识忽视她的存在，眉心一跳“你现在就走？”
“嗯。”如意只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
宁远舟犹豫了一瞬，忽的开口叫住了她“等等！”
“有事直说便是。”如意头也不回。
“我能问问你给安帝下的什么毒吗？这不是你以往的风格。”宁远舟目光游移，虽是隐了他自己真正想问出口的话，却也是当真有些好奇。
如意立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回头看他一眼道“那你说，我以往是何风格？”
“冷静，狠辣，聪慧，敏捷，一击毙命，绝不拖泥带水。”宁远舟毫不犹豫道。
如意不置可否，只微点了点头“我如今也一样，毒药是霜儿替我配置好的。”语气微顿，又冷了几分“有时候，活着比死要更让人痛苦。”
宁远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转而问道“你同元霜不过相交数日，你竟已信任她至此了吗？”
如意闻言，面上如雪后初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我与霜儿，一见如故。若是你回梧都之时见到她，不妨替我向她报个平安，有机会我会去寻她的。”
“我会转达。”宁远舟目送她走远。
房门被掩上，屋内只有宁远舟一个人安静地立在那里，轻柔地风从半开的窗棂钻了进来，拂过他的周身。
良久，宁远舟抬手感受着有些快的心跳，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心脏处席卷周身，他无声地轻叹了口气“但愿不要再见了……”
如意悄无声息地出了院门，却见钱昭不知在院外等了多久，她脚步一顿，正要视若无睹地离开。
“元霜托我转赠此物给你。”钱昭抬手，将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递了过去。
如意看了钱昭一眼，这才抬手接过“她何时同你说的？”
“临行前，她猜到你此间事了必会离开，便托我替你配了这一堆常备药物。供你行走之时解毒疗伤，防身之用。”钱昭难得解释了几句。
“替我谢谢她。”如意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中秋，我会去梧都为她庆生。”
“嗯。”钱昭点了点头，见她渐行渐远，又补了一句“保重，我想——她不会愿意看到到时的你伤痕累累的。”
“你也是。”如意回头看他一眼“我看得出，霜儿待你与旁人有些不同。”
“不及你。”钱昭摇头道。
如意闻言一愣，眼中添了几分笑意，身形一闪，几个起落，便离开了分堂。
钱昭的目光落在梧国的方向，心中忽的添了几分离愁思绪“也不知阿明他们，如今在梧都可好……”
宁远舟早已收拾好情绪，锁好房门出了院子，便见钱昭难得有些伤春悲秋的模样，凑上去调侃道“倒是难得见你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
“此间事了，这些日子安帝病重，朱衣卫搜刺客的频率有所下降，我也该回梧都了。”钱昭一贯地面无表情道。
“你和如意莫不是约好了不成，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要回去。”宁远舟有些无奈。
“你舍不得她。”钱昭语气肯定地看向宁远舟。
宁远舟眼神微闪，随即正色道“她可是朱衣卫前左使任辛，我怎么可能舍不得她？”
钱昭半个字都不信，只道“方才我闻见了好大一股醋味。”
“我吃醋？我怎么可能吃醋。”宁远舟气急道。
“别急。”钱昭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人已经走远了，你们还能不能再见都是个问题。”
“我真没喜欢她！”宁远舟再度解释道，就是顶着钱昭的眼神莫名显得这解释甚是苍白无力。
“放心，如意姑娘虽好，却非我心仪之人。”钱昭安抚他道。
“你有心仪的女子了？！”宁远舟这下是真被惊到了“你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竟然动心了，谁家姑娘这么厉害？”
钱昭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我明日就走。”
“慌什么，同我说说你那位心上人呗，认识你十几年了，也没见你身边出现过半个姑娘，怎么我才来安都半年，你就红鸾星动了？”宁远舟仗着身高伸手揽过钱昭肩膀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钱昭不紧不慢地掰开宁远舟的手，退后半步才说道。
宁远舟满不在乎地笑道“怎么可能，你若是能早日成家，我替你开心还来不及。只要不是你看上了我们家元霜，我……”
宁远舟说着，忽的神色一变，见钱昭听见元霜的名字自觉又退了半步，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你喜欢元霜？！”
猝不及防得知自家小白菜被人觊觎，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宁远舟也忍不住面色一黑，来不及思考，手便握成拳朝钱昭攻了过去“从实招来，你何时对元霜起了心思的。”
钱昭哪怕早有预料，也没想到宁远舟会骤然发难，来不及解释，忙避开他的拳头同他打作一团。
一时间院内满是二人拳拳到肉的拳脚声，不时还有宁远舟质问的声音响起。
院里的树木花草一应遭了罪，熬过了凌冽寒冬却没撑过二人的拳脚，漫天青绿色的叶子飞舞。
与此同时的梧都城外，宋一帆的庄子院落里，下人仆从被赶了出去，院门紧闭，元霜坐在床边，正将银针收好。
另一旁的于十三，顶着顾沾衣宋一帆和元禄几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伺候床上昏迷的杨清用了点儿流食。
“霜儿，杨清在此地之事你们暂且不要外传。”宋一帆郑重嘱咐道。
“明白。”元霜元禄和于十三异口同声道。
“这几日霜儿你和阿禄就在庄子里暂住些日子，杨清这边就有劳你多加照料。他身份特殊，又在此时现身梧都，我得回堂里派人探查，去宫里向圣上禀报此事。”宋一帆眉头紧锁道。
这厢元霜和元禄应下此事，便听于十三道“我留下来保护他们。”
见宋一帆正要拒绝，于十三忙把随身携带的弓弩取了出来“我身上带着这个，堂主你不必担心。”
“你们几个多加小心，务必护好世子。”宋一帆又嘱咐了一番“当然，若是他有要伤你们的举动，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上。”
“堂主放心，我们一定平平安安地等您回来。”元霜承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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