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朦胧的天幕刚拉开了幕帘，天边点缀的几颗沉寂的星也悄然隐匿了起来。
屋内，冷冷的瓷砖上，一阵一阵由于干冷而出发吱呀声，这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阳台的鹦鹉叽叽喳喳的学语，吵得张洁根本睡不好。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张洁摸了摸床头的手机。
是母亲万子圆来电。
“张洁，你们今年什么时候回来拜年？”
“等陈家豪年休了回来。”
“那你们把乐乐也带回来吧！一家三口早点回来。”
“我不带他谁带他？又没有奶奶帮忙带。”
“你婆婆今年又没喊你们回家过年？”
“没喊！”
“早就让你别嫁给陈家豪，两兄弟本来就容易争抢！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非要上赶子嫁给他！”
“不是我说你！好好的大学毕业就结婚，结婚还全职带陈乐乐2年，你浪费了多少时间，我和你爹供你上大学容易吗？你就一头栽进婚姻里头，你婆婆感谢你一句吗？”
“真不知道当初生你干嘛？生了你没一天好日子过！你七个月就早产了，身上的胞衣都完好无损，那脸跟个小耗子一样！生下你，我第二天就下床做事！哭都没时间哭！”
“你高中那会，就不听话！上网逃学！坏事做尽！我和你爹拉都拉不回你！”
“你记恨我们？一年只回来一次，你都不积极！非要远嫁！”
“像你姐姐那样嫁的近，在黄利县当老师。县里有车有房，和你弟也隔得近！不是挺好吗？”
“你为什么非不听话嫁那么远？”
“你是不是恨我和你爸高中那会打你？”
“我们要是不打你，你过得还要更惨！”
“幸好还把你打进了大学！”
万子圆没完没了的啰嗦着，张洁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妈！哎哟！少说点吧！你把我骂死了，陈乐乐也塞不回肚子了！”
“要不我离婚了，住回来？”
“你敢离婚试试，你爸不杀了你！”
“婚也离不了，你们也不欢迎我一个人回去住。你总是打电话干嘛？妈！”
“我让你们一家人早点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回，行了吧？”
张洁烦躁的挂掉电话，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她应该是得流感了。
尤其是眼睛酸胀疼痛，一双腿也动弹不了。这痛感和当年得新冠病毒一样。
还有她不懂为什么母亲万子圆，总要提起高中那会。
高三张洁17岁，和校外小痞子谈恋爱，开始她漫长的青春叛逆期。她逃学上网，被班主任抓到，打电话通知万子圆和张继国去网吧抓人。父母抓到她，就劈头盖脸的一顿打骂，张洁的脸都被抓花了。
父亲张继国更是勃然大怒，抓着她的头发，不停的往张洁吐口水，嘴里大骂着：“去死！”
从那之后张洁维持了一年的和父母冷战时期，她只要在家就一言不发。
直到现在嫁人生子，张洁都三十岁了，还依旧和父母生疏冷漠。
“妈妈！妈妈！你给我泡牛奶！”儿子陈乐乐在隔壁房间大声喊着。打断了张洁的思绪。
“让你爸帮你泡！你妈头疼起不来。”
陈家豪从被窝爬起来，揉着眼睛推开门喊：“你怎么又头疼了？晚上让你别熬夜写小说，少看会书。你偏要不爱惜身体。”
“你给你儿子泡奶吧，陈家豪！明天回张彭台给乐乐外公外婆拜年。”
“明天就去？大雪天乡下好冷，儿子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吃不消也得回啊！不然我爹打电话来，你接？”
“放心吧，你爹不会给你打电话的，我和你在一块十年了。也没见他打过一个电话给你。”
“那是我守规矩听话没惹到他。我惹到他了，试一下？”
“你吃点药吧？张洁。”陈家豪递给张洁一杯温水，嘱咐她把药吃了。
“陈家豪，我不吃饭了。今天我可能要睡一天。”
“好！陈乐乐，你妈妈今天管不了你咯！”
陈家豪把门带上，递给陈乐乐一奶瓶热牛奶。
“快六岁了？你还戒不掉奶瓶。和你妈一个德性！懒散矫情，一天到晚等着你爹我伺候你们。”
“爸爸，妈妈说明天回张彭台拜年吗？明天要下大雪。乡下好玩吗？”陈乐乐一边喝牛奶一边说。
“你妈妈说回就得回！”
“可是我不喜欢外公外婆，而且每次去，妈妈都不高兴！而且妈妈在那边吃饭都不上桌子，她总是不高兴！”陈乐乐嘟囔着。
“你妈妈只是脸上不高兴，心里是高兴的。”
折腾到第二天中午，车子才开进张彭台村，一下车，漫天的大雪铺天盖地的袭来，寒风阵阵，张洁缩紧身体。
不情愿的喊了一句：“爸，妈，我回来了。”
冬天的张彭台村，由于没有了绿树如荫的点缀，显得有点破败，也就显得有些冷清。
而此刻的万子圆是高兴的！
她抱起外孙陈乐乐，不停的摸着他的脑袋说：“张洁，乐乐的脸怎么生冻疮了？你没照顾好孩子！”
“我自己都懒的照顾自己，还照顾他。”张洁转身走进牛棚通往菜园。
菜园里两个坟墓并在一块，一个是爷爷张仁旺，一个是奶奶陈刘妹。
乡村的冬天，田地蒙着一层薄薄的霜，透过那层薄薄的霜，可以看到下面僵化的土地，硬冻而干裂。
田里的刚刚出土的麦苗是那样怯弱，原本绿嫩的叶子，显然已被冬天贴上了自己特有的标签，像孩子冬天被冻坏的脸。
狂野分风呼啸声浩大，张洁开始心里发毛，她看着那树干没有了地，却被风摇曳得吱支地响，像在悲泣，又像在疯狂地舞蹈。
张洁两行清泪止不住的往外淌，她跪了下来。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看您们了。您们少来我梦里……”
“您们一来我梦里我准难受一宿。”
“爷爷，蛇吃人想您了…奶奶，你在底下少捡别人衣服穿。”
“对了，您们要真关心我，保佑我工作顺利就行！”
张洁磕完头，出了牛棚。开始往厨屋走。
万子圆放下手里的活仔细的打量着二女儿。
消瘦白皙的脸庞，显得五官更加饱满立体，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雾蒙蒙又心事重重。一张樱桃小嘴微微抿着，显出一丝冰冷和倔强。
“你…你还好吧？”
“好！我很好！你只要少啰嗦我就行。”张洁拉下屋后苦柚树上的一颗柚子，把玩起来。
“今年的苦柚不苦，你尝一下？”张继国提了一桶水走到张洁身后问。
“我又不是小孩了，还吃啥苦柚子？我就小时候想吃……”张洁嘟囔着。
“嗯，爸记得，你最爱吃苦的东西。”
“你想吃？我现在给你下一箩筐！”张磊走到厨屋笑着说。
张洁也忍不住笑了。
她看了看弟弟张磊肥胖的身型，却相当灵敏，他嗖一下就爬上了树，猛的一摇，一树苦柚子叮叮当当掉落了一地。
老父亲张继国正拿着箩筐捡，他佝偻着身体，哈着腰。艰难的捡，艰难的起身。直到硕大的苦柚子
装满一箩筐。
“我小时候不爱吃苦的东西，是没人吃，我才吃的！”张洁低声说。
“我知道，小时候……爸也过得不如意。总想在你身上撒气……”
“现在……爸老了，也没本事了，连给你摘苦柚，都要你弟弟给你摘。”
“现在换江山了！你爸老了！你弟要当家了！”
“我再想爱你，也没有本事了。”
张继国一边剥苦柚子，一边叹息。
他剥好一个递给二女儿张洁。
张洁接过柚子，泪如雨下。
“所以这算在道歉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
“怀着恨意，活了这么多年，你很累吧？”张继国也红了眼眶。
“亲人一世，就是纠葛一世。不管你恨不恨爸，原不原谅爸。你都改变不了你是我的女儿的事实。”
“更何况你还那么像我！你的才气、你的幽默、你的伤感、你的内心世界都是由我而来的。”
“放下吧…孩子…”
“未来日子还长。”
“张洁！有空多来家看看！爸说换江山了！以后我当家！”张磊抱起陈乐乐举的高高的，他大声喊着：“陈乐乐，喊舅舅！喊舅舅！”
“舅舅！舅舅！快放我下来！”
“你让你舅舅多陪陪你！”陈家豪点起一支烟抽起来，他在角落听到了妻子和老丈人的对话。
他为妻子高兴不已，感慨妻子终于在而立之年等来了她想要的道歉。
张洁走向田埂，双手高举。她用脸接住洋洋洒洒的雪花，仿佛棉絮一样柔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在大风雪里，挥舞着双手。
在广袤无垠的原野里，拥抱她儿时成长的张彭台。
她大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儿子陈乐乐高兴的跟在身后，他学着母亲的样子，大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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