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要怎么样？”
唐顺之心道，一般不都是这么处理的吗？
“这可是活生生的三条人命啊，光赔钱怎么能行？视人命如草芥吗？老爷真想这般教化自己治下的百姓吗？”卢氏反手一个三连问。
钱家好不容易犯到了他们手上，可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这时，丫鬟奉上了茶水。
唐顺之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随口地道：“那夫人有什么高见啊？”
见夫君怒气已消，卢氏也有意缓和一下气氛，笑眯眯地道：“高见没有，低见倒是有一点，唐知府要不要听啊？”
“夫人且说来听听。”见夫人有心显摆，唐顺之也来了点兴趣。
卢氏娓娓道来：“这个人命案子，城里的百姓与富户可都睁着眼睛看着呢，一个处理不好，可就要堕了老爷的声名。
“要是赔钱就能了了人命案，那些富户们不得高兴坏了，这下就可以由着他们随意打杀平民了，反正只要赔几个钱就行了......”
唐顺之皱眉打断了她的话：“可钱家也不是故意闹出人命的。”
卢氏不慌不忙地反驳道：“老爷当人人都跟您一样明察秋毫呢？老百姓可不理会钱家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们只看到钱家闹出了人命，用几个钱就把命案给了结。”
“嗯，不错。普通百姓大字不识几个，确乎难免愚昧无知了些，喜欢人云亦云。”一点就通的唐知府起身，含笑对着隔桌而坐的夫人拱手一拜，“听夫人一句话，胜读十年书啊！小生受教了。”
唐夫人慌得避开，轻声嗔怪道：“老爷又在作怪了，竟这般折煞妾身！”
“那按夫人的意思该如何处理呢？”
卢氏复坐下道：“俗话说乱世用重典。眼下的情形也不比乱世好多少，四皇子不是发愁没钱买粮赈济灾民吗？钱家既然这么有钱，也让他们出一份力好了。
“除了赔偿死者家属的银子外，再以扰乱城中治安、致人死亡之罪，判钱家父子服苦役半年，让钱家自愿捐一笔银子出来赈灾，若是不愿捐的话，就让他们父子服一年苦役好了。
“既罚了银又治了罪，这个惩罚既能警示城中的富人，又能安抚平民百姓。”
对于如何处置钱家，她早在唐知府回来前就在心里琢磨好了。
她自然晓得夫君不会全盘采纳，但这次也准能让钱家丢个大脸，再狠出一回血。
*
失去主心骨的钱宅里。
此刻，家反宅乱，已成了一锅粥。
府中素来得宠的姨娘自带一股凌厉的气势，领着几个身强体健的婆子，一路闯进了当家太太院中。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正房气势汹汹地叫骂：“曹氏，你给姥娘出来，看你生了什么玩意出来，结个婚，竟还把一家子男人都送进大牢里了。叫你生到好女儿还我儿子来！
“天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非得跟别人抢男人，还是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哪有一点正房嫡出的派头？我一个当妾室的都没这样教女儿，你一个正室，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好女儿的？
“这下遭了报应了吧！可你们正房做错了事，为何还让我儿子替你们遭罪，就该把你们正房一家都抓进大牢里才对。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就要你那贱货女儿抵命......”
这位姨娘颇有几分姿色，一向恃宠而骄，敢于跟脾气软的正房太太别苗头，更别说这会正房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她气势就更壮了。
“太太！”
“太太，您醒醒啊！”
“快去叫刘大夫，来给太太瞧瞧！”
钱太太性子软，这会本就心力交瘁，再听到这一通骂，直接气晕了过去。
屋里服侍的婆子丫头们，立时就乱了起来。
就有丫头看不惯那位姨娘嚣张的劲，气汹汹地出来道：“姨娘快别骂了，太太都晕过去了，若是太太有个好歹，等大少爷回来了，也没你好果子吃！”
这位姨娘还是比较怵钱思安的。
浑身的气势顿时就弱了下来，却还是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才怏怏地带着人离开了。
*
钱三小姐钱晓岚的院里，也正乱着。
但钱晓岚却比她娘硬气多了，对敢于以下作乱的庶女，予以最严厉的打击。
此刻，她正与一位庶妹撕打在一起，扯头发、撕耳朵、扇耳光的......
“你还敢还手？”
“我怎么不敢还手了？”
“要不是你，咱家门前会闹出人命吗？不出人命，家里男人们会被抓进大牢吗？难道你就一点也不自责？不认为自己有错吗？”
“我便是有错，也轮不到你一个庶出的来教训。再说，我有什么错？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是我愿意的吗？”
“你不想发生这样的事，那你别去抢别人男人啊？你不抢，哪里会有今日这样的报应。这下好了，新婚之日，父兄与夫君齐齐给抓去了牢里关着，你满意了吧？真够晦气的！你就是个扫把星，看爹爹以后还疼不疼你了。”
......
主子打架，两人的丫头则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自上前拉人的丫鬟给打了一巴掌后，就没人敢上前了，只在旁边用嘴劝架。
“三小姐，别打了！”
“快停手呀，四小姐！”
两刻钟后。
战败的四小姐一瘸一拐地，被丫鬟们扶走了。
而三小姐钱晓岚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头发被揉成了鸡窝，脸上也挂了彩，喜服也撕破了两处，身上还有几处隐隐作痛。
只能算是惨胜吧。
“都给我滚出去！”
把人都轰出屋后，钱晓岚如同一朵已经怒放过了的玫瑰，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来。
“呜呜呜......”
身子一歪，一头扑倒在悬挂着大红喜帐的婚床上，放声痛哭起来......
喜事变丧事。
虽然死的不是他们钱家人，但也挺晦气的好吧。
更别说还为此，家里十岁以上的男丁都被关进了牢房，还不知要怎样才能出来呢。
成亲之日被关进牢房，明远一定恨死她了吧？回来后会不会立马休了她啊？
还有她期盼已久的新婚之夜，就这么给糟蹋了？
……
听着屋里小姐伤心的哭声，院中被赶出来的丫头们，心里就是一突。
小姐刚才那么凶，怎么这会倒哭起来了。
她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既不敢进屋去劝，也不敢随意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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