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安稳之后，我自然是要重建出和以往一模一样的十三州。”
“你可得了吧，”白芷丝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他，“就算长得像神仙也不能真拿自己当神仙。你现在在干什么？一手挑起战乱，北地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学皇帝的手段啊？玩以牙还牙啊？沾了一手百姓的血，然后说能像景王一样替百姓着想，给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去处，你自己信吗？”
“我……”
白芷干脆走过去，十分强势地捂住了楚云川的嘴，辛辣道：“今天你把十三州的百姓和北地的百姓分出了三六九等，明天岂不是还要把汖州的百姓和宁州的百姓也分个三六九等？吃过了人肉还能回头？要不干脆别说什么重建十三州了，我看你没那个心思细想以后有什么脸面对自己治下的十三州子民！”
楚云川怔怔地看着白芷，白芷撒开手，缓和道：“沾了一手血还能廉政清明的人，有是肯定有的，但绝对不是你这个丹心一寸的楚云川，你只会被自己拿捏不住的欲望拽下深渊，最后又害了百姓又害了自己。”
话音落下，白芷自觉说得够了，自顾自从炉子上的酒壶里倒出一小杯酒润嗓子。没想北地的酒实在太烈，辣得白芷的脸都扭成了一团皱纸。
真亏刚才楚云川能面无表情喝下这玩意。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锦囊，甩到楚云川身上：“里面有方知恒写下的计策，如果你打算把脖子上那把刀放下去，就打开它，照着上面做，如果你不打算放下，就扔炉子里烧了吧。”
楚云川拿起锦囊，迟迟没有打开。白芷戴好兜帽：“行了，我走了，你自己看着办。”
“等一下。”楚云川出声叫住白芷，“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为什么你说不在乎百姓，却还是来跟我说这些？”
“老百姓对天降的苦难抵御不了一点，很容易就会吃不上饭，看到他们就跟看到曾经的我自己一样，实在是令人觉得又心闷又无奈。我俗人一个，看了不舒心干脆不看，干脆不在乎。”白芷道，“但是你在乎，而且应该在乎。”
楚云川捏紧了锦囊，喃喃道：“所以你是为我而来……”
“……”白芷突然没好气地摆摆手：“别管为什么而来，反正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走了啊。”
“等、等一下！”楚云川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我送你去驿站。”
“不劳你费心了，世子殿下。”白芷无奈道，“把对我用的心挪回你自己身上吧。”
就如来时一般，白芷又走入了风雪中，只余楚云川一人定在炉光里。
方知恒和长风等在马车里，脸色都不算好看，区别在长风是腰杆挺直、双手抱怀的脸色不好，方知恒则是絮絮叨叨、心急火燎的脸色不好。
“……殿下若是连白姑娘的话都不听可怎么办啊，难不成北地真要变成一片血海吗？”方知恒像个村口大爷一样不停拍着大腿，唉声叹气道，“你说我怎么就没算到这一点，怎么就放任殿下自己出去行事，怎么这么晚了才发现北地的动向不对劲？傅尧也是，跟着殿下这么长时间居然不规劝阻拦，等殿下继了景王之位，可绝不能叫他掺和政事，否则还不叫天下人唾骂？”
长风压根不理他，就当是公鸡在胡叫。
马车里叽叽喳喳到方知恒嘴都干了，两人才终于等到了白芷。她抖抖身上的雪往马车里一坐，一言不发。
现在脸色不好看的有三个人了。
“白、白姑娘。”方知恒哭丧着一张脸，“殿下真的不愿听劝？”
白芷不咸不淡道：“我不知道。”
长风一下子半站起来：“殿下不在？”
白芷：“他在，你给我坐下。”
长风真的听话坐下了。
“我劝是劝了，锦囊我也给了，但是他听不听就不归我管了。”白芷道，“就这一个马车吗？能不能再给我弄一辆。”
方知恒和长风面面相觑。方知恒道：“车铺离这里不远，若是白姑娘要，大可以再买一辆。白姑娘，若是殿下言语过激，我替他向白姑娘赔罪。只是殿下一向敬爱白姑娘，怎么会……”
白芷打开车门：“他若是打算按照锦囊里的计策行事，应该最晚明天就会找你们俩商定细节，你们就留在这。我去买车，自己回去，不用管我。”
“白姑……”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方知恒：“……难不成是我又出言唐突了？”
长风背好包袱，推开车门：“我也去。”
“长风，白姑娘心情不佳，你过去了她岂不是更恼火？”
“殿下要我保护白姑娘。”
“长……”
车门又嘭地一声关上了。
方知恒苦着一张脸，一拍大腿：“殿下，这都是孽债啊。”
北地匮乏，拿再多钱也买不到什么好马车，整个车铺里最贵最大的马车也只能容坐两个人。长风说什么也要跟白芷同乘一辆，于是俩人只能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
白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难看了。
长风就算再不懂察言观色，也知道这时候不该说话，只老老实实在一边闭目养神。
白芷此时此刻，十分想对着某个空地大喊一声。
正如楚云川所说，她是为他而来，她本以为自己是看不得楚云川像她之前那样，因自己控制不住的欲望招致毁灭，才会不远千里过来劝他。
但若真是如此，有什么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她在不经意间看透了自己的本心。
不管是真是假，她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习惯了这粘连不断的陪伴，不经意间就把楚云川划分到了“自己人”的行列里。一点杂尘烧出一片焦火，不论是不是错觉，她恐怕都难以脱身了。
如果这个人是别人也许还好，可惜他是楚云川，该把自己一颗心放在十三州上的楚云川，他注定要扛起黎民苍生，白芷却不想和如此沉重的锁链有半点瓜葛。
习惯一个绝对没可能长留的人留在身边，多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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