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遇竹回到马车上，天已经黑了下来。
青凌见她回来，急忙开口询问：“少爷！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那人却恍若未闻般，上了马车，并未回答他的话，只低声吩咐道：
“走。”
青凌满肚子问题想问，可见凤遇竹这副样子，也只能噤声，握紧缰绳驾马往京城赶。
凤遇竹掀起车帘一角，最后瞧了这个村子一眼。
“小哥儿，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虽然已经麻烦你太多，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那孩子？”
“她和二妮都是苦命的娃……”
脑中回想着妇人字字句句，凤遇竹浅浅舒出一口气，放下了车帘。
香纸灰的事是王秋英故意的，她恨刘秀梅，却只能用这种方式报复。可就是这样的恨意，似乎却并未迁怒到孩子身上。
她是个明事理的人。
凤遇竹闭上眼，若王秋英所说一切皆为真……
“青凌，”她突然沉声开口，“如今京中府尹是谁？”
……
待到凤遇竹青凌二人回府，天色已如墨一般。
知会过凤父凤母，凤遇竹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么晚才回，在外头用过饭了吗？”
听到柳烟桥的声音，凤遇竹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几分。但萎靡的精神头却并未因此提起多少。
她摇摇头，算作回答。
柳烟桥察觉到她状态不太对，走了过来：
“饭菜还在厨房热着，现在吃还是过会儿？”
闻言，凤遇竹转头看向青凌，“你应当是饿了，去吃吧，不用留我的。”
青凌一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退出了房门。
总是这样，见青凌离开，柳烟桥轻轻叹出一口气，心情一不好了，就不吃不喝不睡，小孩子脾性。
“一夜不睡两顿不吃，你是铁打的？”
凤遇竹垂眸：“不想吃。”
“怎么了？”柳烟桥看向凤遇竹，“此次前去不顺利吗？”
凤遇竹缓缓摇头：“很顺利。”
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柳烟桥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这次似乎跟以前不同，凤遇竹从未露出过如此黯然的表情。
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凤遇竹似乎猜透她心中所想，勉强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姐姐，我知道你想问我，等一切都结束后，我再同你说。”
她会以最快的速度查清这件事，但，她倒情愿这整件事是王秋英在骗自己，情愿自己是被人当傻子耍。
面前人微微抿唇，不再追问，语调放软：“那你多少吃一些好不好？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凤遇竹还是摇头，似乎是连说话的欲望也没有了。她低下头，往日晶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她终于出声：
“姐姐，你知道……断尾巴牛是什么意思吗？”
柳烟桥皱眉，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但还是回答道：
“这是骂人的话，我原来听人骂架也不懂，后来是问了年纪稍长的才知道……是……骂人无后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从哪儿听来的？”
话落，凤遇竹陷入沉默，好半晌，她才又轻声开了口。声音轻到不知道是对柳烟桥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世间最是哀痛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孩子都一前一后去了……”她的声音沉闷异常，轻笑一声，笑中却是带着说不出的酸涩，“这些人……却也不想让他们的母亲活。”
她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姐姐，我想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说罢，她竟然不再理会屋内之人，自己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踏出了房门。
柳烟桥看着那人的背影，紧跟着出了门，顿了顿，并未追上去。反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青凌。”
柳烟桥找到了在厨房狼吞虎咽的青凌，突然的出声好险没让他把自己呛死。
“咳咳咳咳咳咳……”
“姑……姑娘，找我什么事儿？”
想着对付一口，青凌也就在厨房吃了。见柳烟桥突然出现，咳了一会儿渐渐平复下来。
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冒失，柳烟桥没有立马接话，见青凌终于喘过气，才开口道：
“今日所发生的事，可以同我说说么？”
“……”
翌日，凤遇竹大清早便交代了青凌些什么，同凤父上完早朝归府，又风风火火出了门。
柳烟桥瞧着这道身影出门又进门，知道她在为某件事奔波，凤遇竹不同她说，青凌跑前跑后也忙得很，她插不上手，忧心着这人，却也只能从些琐碎上下功夫，可一连数日，准备的吃食也尽数被分了下去。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日，凤遇竹终于不再忙碌。
夜已深沉，她魂不附体回了府。
“青凌……”凤遇竹精神不振，“明日，你去一趟余家村吧。”
交代了这么一句，她不再言语。自顾自走到一处石梯坐下，把头埋进膝盖，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月光倾洒到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惨白的光，消沉的意志加上身体的疲惫让她的身形看起来单薄又落寞。
柳烟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在她身旁坐下，伸出手放到她的肩上，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用说。
凤遇竹安静了许久，抬起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她说：
“这样的月亮，我已经忘记看过多少次了。”
很突兀，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好多年，我就坐在这儿，看日头升起，看月亮落下。”
“都习惯了……”
她像是在感慨。
“但姐姐，原来这世上有些事儿，并不像日头升起月亮落下，没有那么多理应如此。”
柳烟桥没有接话。
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视线从那轮明月上收回，却依旧没有看向柳烟桥：
“姐姐，你说……”
“人怎么能可怜可爱，又可恶可恨呢？”
她眉眼间染上一抹无力的苦涩。
“我想不通……”
“还是说，我真的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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