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妮卡稍有夸大的描述中,在首次“不打不相识”之后,到帮助兽魂化形这段双方没什么交集的时间内,克罗德的形象在崔斯蒂的心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具象。
5岁时便已展露老练的待人接物,经过了行刺事件,教堂事件和刑场事件后,8岁的克罗德已然是个小大人。
不过在家中,伯爵小儿子依然是一副敬爱父母兄长,待人谦和的样子,并没有因为自己“天赋异禀”,就耍起了少爷威风。
甚至伯爵波罗斯都有一阵子动过念头,是不是应该考察下克罗德在政务上的能力,来看看他是否能作为一个合格的爵位继承人。
(这其中有能者居上的想法,也有对黛帕拉感情亏欠的补偿。)
但在克罗德与“永溺者”有了纠葛,又与大德鲁伊伊其萨尔建立了颇深的关系后,家主也就自然而然地淡了这个想法——与其让这只渴望飞翔的幼龙坚守巢穴,不如让其尽情翱翔于天空。
就像波罗斯同样不怎么约束贝尔德在探究有趣事物时的“任性妄为”。
“没想到克罗德的过往经历如此丰富,如此...危险,真是有些羡慕啊。”
兽魂舔了舔嘴唇,听得兴起,有些意犹未尽。她没想到克罗德过去和她粗略描述的事件,以别人的视角看起来,竟是如此惊人难得。
这倒是很符合克罗德一直以来跟崔斯蒂所强调的“见识外部更广阔的世界”——甭管是将结果埋在心底还是挂在嘴边,至少是先得有见识不是?
马尾少女听到崔斯蒂的话,则是撇了撇嘴继续道:
“可惜克罗德少爷如此成就,他的父亲波罗斯伯爵却一直有些刻意忽略他的表现。”
兽魂奇道:“哦?这话怎么说?”
莫妮卡能理解波罗斯作为家主,有着让家族成员往更多领域发展,“根系扎得更深更广”,家族就如同参天大树越发生机勃勃的想法,但她依然为自己这个小主人感到有些不值得,觉得克罗德是受到了亏待。
(从伊斯德大陆普遍性的角度来讲,克罗德这样品性的贵族子弟实属稀少。)
就算不说克罗德身为“神子”的身份,光是谈论过往“战绩”,那也足以在家族里横着走了。
有功应赏,这是家主必须要做的事。
可偏偏从教堂事件结束后,克罗德的脸上被海夜用魂镰划伤,波罗斯的处理应对态度方法来看,他对于克罗德这位有功之臣,是有些“冷处理”的。
“你是说他的父亲,不仅立刻召来了驱邪牧师对克罗德施法,事后还没有就此道过歉?就连克罗德救了兄弟的举动,也仅仅是给了个没多大价值的魔法防护用具?”
崔斯蒂皱着眉头,脑海中浮现波罗斯来落日之森求助时的焦急面庞——是因为偏爱大儿子的原因吗?
按兽魂的朴素观点,哪怕是野兽族群首领,波罗斯这赏罚未免也有些不甚分明。
教堂事件中,克罗德的功劳可以说是延续了族群未来啊!
(该事件的解决对外当然是宣称“永溺者”的所为,但是无论怎么说,救兄弟的功劳中,克罗德至少要占一半——大哥和二哥受到幻境困扰,要对克罗德动手时,克罗德及时识破,制止了兄弟自相残杀。)
“谁说不是呢?”找到了“共同语言”的莫妮卡语调一下高了几分。
这些话平时她都憋在心里,既不能向海夜或者克罗德提出疑问,又不能把这些情况找一个外人来倾诉,属实难受。
而崔斯蒂正巧就是这么一个合适的人。
“就拿上次‘神药事件’来说,是你和克罗德少爷一起突袭的制药窝点,这功劳就算没有一半,那也得有三分吧。”
马尾少女来了劲,憋了好久的心里话的滔滔不绝,也不怕被仆人侍从听去。
崔斯蒂想起当时克罗德被【哀生之棺】吸走消失后自己那揪心的焦急,还有那见到克罗德重新现身时,身体比脑子还要快的上前用力拥抱,心中对克罗德的感情愈发深厚。
“那次的事件,我和他一起行动,共同对敌,克罗德的确是遭遇了大危险。”
兽魂语气中有些自责。
“我们没能料到敌人拥有着一件强大的魔法道具,这使得克罗德灵魂被摄走,幸好他最后平安归来。”
永恒迷宫中的事,克罗德同样没有对外部透露。
对于亲人这边的说辞,克罗德只是简单描述了灵魂去往一个迷宫,其中有机关有陷阱有怪物,经过一番艰辛探索,自己侥幸得脱。
(这话从明面上来看,是完全符合克罗德在永恒迷宫中的遭遇的。)
“如果要划分功劳的话,我觉得克罗德的功劳可能要更大一些。”纯良的兽魂给出了她的判断。
那个面具属于从未见过的魔法道具类型,在不了解的前提下被其攻击,这种类似为团体做牺牲的举动,崔斯蒂觉得是值得认可的。
“对嘛!”
莫妮卡粉拳一握,用力挥了挥,好似崔斯蒂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这种事情搁别的贵族家里,少不得要将自家子弟的功劳夸上天去,恨不得酒吧旅馆里将此事到处传唱。对了,指不定家主还要设宴邀请,为自家子弟站场表功。”
马尾少女脸上忿忿,为了小主人叫屈。
“正好你也不太可能来参加,那在宴会上还不是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崔斯蒂点点头,领地上真要搞个庆功宴,邀请她来做宴会的焦点人物,她八成是不乐意的,人形体意识估计也一样。
这种有一分敢吹三分,有五分敢吹十分的戏码,不止贵族好这口,崔斯蒂见过的一些领地上的居民也是喜欢这个调调的——
“想当初老子年轻时候,进落日之森里打猎,虎豹豺狼皆闻风丧胆,就连那些低阶的魔兽,也是不在话下!就连那位深居森林之中的德鲁伊大人,都得出面请我减少打猎次数!”
偏偏说这话的人,崔斯蒂对他的记忆,仅仅只有模糊的几次在森林边缘的劈柴猎兔罢了。
“这种宴会我是不会参加的。”兽魂笃定地回道,末了又加了句:“除非伊其萨尔大人命令我,又或者克罗德邀请我一起出席。”
崔斯蒂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前半句让马尾少女脸上露出“所见略同”的矜持微笑,后半句却是让这笑容变得僵硬,黑肤少女的脸皮一时有些抽抽。
我怎么听着你是在变着法子地宣扬克罗德少爷和你关系好呢?
刚想建立“共同战线”,你就给我来这出?
莫妮卡用指甲掐了掐掌心,总算忍住了带崔斯蒂去厕所“参观”的念头。深吸一口气后,她才继续道:
“很多时候,克罗德少爷主动放弃了他应有的权利和利益,而周围的人,却是把这当做理所当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予少爷不公正的待遇,这真是令我伤心难过。”
莫妮卡抿了抿嘴唇,表情有些难过,这是她的心里话。
论实力,论品性,小主人都称得上是非常好的人,尤其是他贵为伯爵家幺子的身份,使得他的强大与谦逊叠加在莫妮卡心中的形象,分外光辉。
就是这“不争”的性格处世,让女仆不太喜欢。
只是莫妮卡没想到,她这“闺蜜”聊天的贴心话,这一次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莫妮卡说旁人将克罗德的奉献牺牲当做理所当然,让兽魂崔斯蒂的心里莫名有了很深的触动。
高大的兽魂蓦然停了下来,清澈的目光望向天空,再次陷入回忆。
她回想和克罗德认识以来,对方从男孩到少年,一步步走来,其性格始终没有很大改变。
在和崔斯蒂自己没有关系纠葛时,就是如此;当双方关系紧密时,依旧如此。
而自己,好像也成了莫妮卡口中所说的“不义之人”?
自己化形的过程,克罗德出力甚多,另一个自己甚至还砍断了他的一条灵魂手臂,重创了他。
可克罗德最后却依然利用他的身体当中转站,将包含着人形体意识的那份力量传递给了自己。
事后在海夜大人的强烈要求下,虽然伊其萨尔大人教授了【盘根之氤】斗气作为补偿,但克罗德本人,却从没有在自己和他聊天中,有过以“救命恩人”自居的表现。
就好像对于克罗德来说,这份感情,这份付出,是应当的,是不求回报的。
能有一部斗气传授,已经足够,不需要更多。
可那部斗气的入门方式,说是九死一生也没区别啊?他明明可以要求换成别的东西的。
崔斯蒂还记得自己当时刚化形不久,懵懵懂懂地看着克罗德那种极度痛苦,却始终忍耐不屈的状态,还有些不明所以,觉得他太过冒险。
现在听了莫妮卡的话,再回想自己当时的想法、情感...是不是也有些把克罗德的这份“不争”,看做是理所当然了?
崔斯蒂的脑海中,浮现出【苍魂挑战】、两人闲暇对练、带着她在领地上闲逛,克罗德给她带饭菜、给她讲鬼故事、带着人形体意识前往王都...种种过往,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阳光不算刺眼,抬起头的高大兽魂眼角却是滑落了一连串晶莹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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