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的面摊生意意想不到的顺利，赶了几次集后便渐渐步入正轨，每次都有老顾客拉了新食客来尝味道，这让封家人也对面摊生意有了更大的希望。
于是一凝和林绣娘、李桂香、张翠兰带着一芳和一甜又琢磨出了好几种吃食，有麻食、饺子、荞粉，只是因为摊子小，也不能每次都全家出动，所以口味也只有鸡汤和素菜汤两种。
不过一凝也没想到自己用萝卜和豆芽做的素汤面要比鸡汤的卖得更好，可能因为素汤有着一股肉汤味而且一碗只卖两文钱，性价比要高吧。
让一凝更加惊喜的是，小菜竟然成了食客们的最爱，于是她和家里人商量，开始大量的腌制，除了供应自己家的面摊，又在一旁支了一个小摊子，让一芳和一辰专门卖小菜，种类也从一开始的腌白菜，增加了黄瓜、萝卜、芹菜、豆角。
每隔四日出摊，每次都能挣一两银子左右，封家的日子真正好了起来。
但是，封家的变故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封家族里的人也逐渐注意到了这一家子变化。于是有人去封孝廉跟前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族长，那封老三家的大丫头要让人退亲了还在外面抛头露面，听说在镇上摆了个面摊子，一天不少挣啊……唉，真的是丢人啊，我们封家怎么会有人干这种最下等的事情，士农工商，不在地里好好刨食，干什么当个小商贩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今一征当了官，咱家就有两个吃官梁的人，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不怎么好听啊。”
……
封孝廉给在府城当官的孙子封从义写了信，说明了家里的情况，让他帮忙拿个主意，很快封从义便回了信，那日，封孝廉请了镇上有名的阴阳站在祠堂对着祖宗排位算着，那阴阳当然知道怎么迎合雇主的心思才能拿到更多的赏钱，装模作样的掐指念诀，又皱起眉头，似乎很是为难。
封家人看着阴阳脸上阴晴不定，心里也是阵阵揪紧，有人便开始在心里琢磨着自己家最近发生的倒霉事情说不定就是因为封老三家干出那种下作事情惹怒了祖宗才引起的。
“我们家最近少了几只鸡。”
“哎哎，我们家也是倒霉，孩子出门掉到了沟里。”
“唉对了，你们家孙媳妇儿到现在怀不上娃，也可能是那家子冲撞了祖宗惹的祸哟！”
……
十月二十，一凝几个人刚从镇上回来已经是傍晚，太阳都快落山了，一到家门口就发现家里来了好多人，封家不大的院子里，封老头站着，封从礼也站着，张桂芹扶在老头子身边，张翠兰和李桂香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看到一凝他们回来就赶忙上前，示意一凝将车子推在门口。
“怎么不进去？”一凝打量着院子里，故意抬高了声音问张翠兰，“自己家里，你们站在这里干嘛？”
一凝握了握张翠兰想拉住她的手，不顾众人的眼光，从屋子里抬出一把椅子放在封老头身后，“爷爷，你身体还没好，站着干嘛？爹你也真是，爷爷这样子你也不找个椅子。”又看向封从礼。
封从礼紧握着拳头，会意一凝的话，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是爹大意了。”
封孝廉适时的咳嗽了一声，大太爷家大儿子的大儿子封从才走到封从礼前面，一副狗腿子的样子，“封从礼，你看看你养的什么闺女，二爷和这么多叔伯看不见吗？不知道打招呼行礼？”
“爹发生什么事了？”一凝不理会他们，依旧问封从礼。
“他们要在我们家宅子这里建新祠堂。”
“买？还是换？”
“是征用。”封孝廉的三孙子封从云道：“为家族建祠堂，你们家出不了钱，就出地方吧。”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没有一点毛病的样子。
“官府的文书。”一凝盯着封孝廉伸出手，“你们要是有合情合理的官府文书，或者大秦律哪一条规定了用人地不花钱，你们就用。”
“别不知好歹，还想要官府的文书？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封从辉在一旁叫嚣。
一凝转头，封从辉猛地一个激灵，头撇到一边，却听到一凝说：“四叔，拍马屁也得有个度吧，你就算不认我爷爷这个亲大爷，也不用和这些隔房一起逼得我们家无处可去呀。”
“这是家族大事，善林，你家到底谁做主？”封孝廉恶狠狠地看着一凝，像是要活吞了她。
“二爷，你们家孙子当官，凭什么要我们无家可归？”封从礼第一次抬头，对视那个他叫做二爷的人。
“从礼啊，你要明白，一征当了官，是我们整个封家的荣耀，对你们家也有好处的。”封善平企图和稀泥，他不愿意和人树敌，但在一凝看来，却是一副伪君子的样子。
“从义在州府当官，这件事就是他嘱咐要办的，你们要官府的文书，你们知道官府的大门朝哪边开吗？”封善仁站在封孝廉的身边，像个孝顺儿子，“更何况，你们家这宅子还不是封家的地方，是族里的地方，族里要干什么，还轮得到你们说话？”
“怎么，我们不是族里的人？还是族长二爷要把我们撵出族里，霸占了这个宅子？”封从礼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凝都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哼，就算把你们撵出去又怎么样，像你们家这样不尊长辈，祸害族里的，撵出去能怎么样？更何况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未出阁就敢在外面招摇，还干商贩这样下作的行当，把你们赶出去也是为族里除害！”封孝廉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该是他一个德高望重的族长应该说的话，只是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
一凝早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就悄悄退到一边，让一辰去叫了村长来。
而封孝廉廉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村长刘青山正走到门口，他的眉头紧皱着，对他来说，这件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因为封从义在州府当官的缘故，他虽然平时对封家的种种做法有意见，也不敢轻易说个什么。但是现在，封家竟然以为自己是这上园村的土皇帝了吗，这里还没改叫封家村呢。
“老太爷这是怎么了？”刘青山一进院子就先奔着封孝廉去了，“老远就听见您老生气了，吆，这么多人呢。”
“青山啊，这是我们封家族里的事情，按理说不应该麻烦你的。”封孝廉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被刘青山听到了，但是族里的事情他并不想外人知道太多。
“瞧您这话说的，一辰那孩子跑我家来说有人要抢劫，我还以为是家里遭了匪了，赶忙过来看看，”刘青山斜睨了一眼跑到一凝身边的一辰，语气严肃的说道：“这孩子，下次可不敢再胡说了。”
“青山叔，您是村长，您可得为我们家评评理，”一凝走上前去就跪倒在刘青山脚下，众人皆是一愣，连封从礼都蒙了，就见她声泪俱下，“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我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虽然是封家人，但是占得地方都是村里和朝廷划给我们的，是有地契的，在县衙也是有登记的，族长太爷他们要占我们家地方修祠堂，我们也没说不行，可是既不给钱买，也不拿地方换，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呢？”
一口气将所有的话倒了个清楚，一凝呜呜咽咽抽泣着，刘青山这才明白其中的原委。
“闺女啊，你先起来，”刘青山看着跪在地上的丫头，心头一笑，真是个人精啊，弯腰扶她起来，“别着急，慢慢说，有事好商量嘛。”
“我封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外人商量了？”封从才走到刘青山面前就想把他推出去，可刘青山毕竟是村长，也是见过些阵势的，出手轻轻一挡，封从才就被晃到了地上。
“他奶奶的，刘青山，你找死。”封从才怒了，他还没受过这种气，他要还回去。
“从才，住手。”封孝廉出口制止了封从才的莽撞行为，事到如今，不能硬来。
“青山，事情是这样的，一征考中了进士，来年就要到京城去做事了，从义在州府请人算了一卦，说要重建祠堂，封家的官运才能顺遂，这是就来找善林商量一下，能不能把这个地腾出来。这上园村多了个当官的，也是大家的荣耀嘛。”封孝廉说话时带了威胁的意思，他家有州府当官的，这马上就要有个京官了，他要是识相就别管了。
“这是好事呀，赶明儿在村里都说说，让大伙儿也高兴高兴，”刘青山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刘青山行伍出生，在军营里磨破滚打十年，要不是伤病，他现在的位子，一个封从义还不放在眼里。
“那这事？”封孝廉以为刘青山明白他的意思。
“这事简单，您看您族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让善林叔一家安顿下来，换换就行了呗，或者按着官府的定价给点银子，让他们另找个地方盖宅子也行。”刘青山已经是退了一步了。
一凝虽然不想妥协，但是他们家现在的情况还不能跟这些伪君子硬刚，要不然他们就不会再拿他们家当软柿子一样忽视，那样的话，会生出更多麻烦。
封孝廉看着刘青山，刘青山也一脸痞笑的看着封孝廉，这样的对视持续了一弹指的功夫。
“南边的那座山，本来是我封家祖产，一直以来都是免费让村里人进出，如今换给善林一家吧，一座山换一块地，不亏吧。”封孝廉暗自庆幸自己的机智，那座山除了山脚能进人，往深了全是野兽，常年四季没几个人进去，换给他们，正好。
刘青山当然也知道封孝廉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已经不好再对抗了，毕竟封家族里的事情还是少掺和，事到如今，他也算仁至义尽了。他看了看封从礼和封善林，他们对他点头，示意明白他的难处。
“好，我们换，”封从礼点头“不过，我们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们要出族。”
封孝廉惊呆了，他没想到一向软弱的封善林家三儿子这次突然怎么会这么强硬，但是转瞬他便想通了，他笑了笑，封家的拖累，能摆脱了，也很好，而且，出了族再收拾他们就更没什么顾虑了。
“既然你们自愿出族，那就遂了你们的愿吧。”
“一凝，写三份文书，从此以后我封善林一脉与上园村封家断绝一切关系，以后富贵荣辱互不相干。”封善林很平静的说道：“别忘了，把属于我们家的地都写清楚，明天，我们就搬出去。”
“是，爷爷。”一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爷爷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能直接上去问，因为自己家其他人都没有出声反对，似乎是早就商量好的。
一凝写好了出族的文书，封善林吃力的站起来，看了看，“青山，还要麻烦你签字按个手印。”
刘青山也乐得成全，麻溜签字按手印，封善林又对一凝说：“一凝，文书拿给封家族长，和站在这院里封家人，签字，按手印。”
一凝也是听话的照做，待到七八个人的签完字，摁了手印，又将文书给了刘青山，“青山叔，还要麻烦你明天和我爹去趟县衙，做个登记，换新的地契。”
“好，明早就去，”刘青山将文书塞进袖子，又拍拍封从礼的胳膊，“明早我过来叫你。”又转头对封孝廉拱手，“封老太爷，告辞。”
封从礼看着还站在院子里的众人，走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毫无感情的说道：“请吧，各位，明天这里才属于你们。”
封从才挽着袖子，被封善平挡住，封孝廉一脸愤怒，走到封善林跟前的时候恶狠狠的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没了封家这棵大树，你们就像一群丧家之犬。”
“这不关您的事，请出去，这里今天还是我家。”一凝扶着封善林，冷声说道：“看看以后谁后悔。”
“哼，我们走。”封孝廉气急，却又隐忍不发，一凝觉得，这个老头子一定还憋着坏招，不然怎么这么轻易就走了。
一群人凶神恶煞般来，怒气冲冲的离开，他们的目标达到了，但是没能空手套白狼，让他们觉得没面子。而封孝廉想的是，他被一个小辈顶撞了，这不是小事，封善林竟然想脱离他的管束，这让他没有安全感，但心中的怒气也只能暂且压住，因为他不能把这家人逼得太紧。
等到只剩下一家人的时候，所有人围在桌子前，没有人说话，小的看着大的，大的看着老的。就这样干坐了一刻钟，封善林终于开口说话了，“大家也不要伤心，这是好事，从凝丫头被找回来的那天开始，我就和从礼商量好了，再也不和族里的人有任何牵扯。我们家的地大都在南松山那边，我们过去也会方便，有山有水的地方，比这里强。”
“那我们住哪呀？”林绣娘弱弱地问，她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是这种氛围，她也只能先问问落脚的地方。
“大家都别怕，南松山的西面有几个山洞，挺深的，里面是一些干柴，都是从礼平时捡的，等过了年，咱们就准备着盖房子。”
“爷爷，你跟爹早就商量好了？”一凝听到这里才发觉，这俩父子似乎是打了个有准备的仗。
“不提前准备着，怎么敢真的就搬出去，”封善林笑着，“这事情是很久以前就和你大伯、二伯都提过的，咱们家穷，他们看不起，咱们也不用他们看得起，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行，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能这么绝情。”
“一座山换一处地，我们不吃亏。”林绣娘忽然就有些高兴，“那山上的东西以后就全是我们家的了。”说着还和会意的一凝相视一笑。
“好了，绣娘，你和桂香去做饭，我们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就搬家。”封老婆子显然也是知道内情，不然怎么这么淡定。
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是既然有地方去，还得了一座山，“不亏。”一凝想着，便领了几个小的去收拾东西，要把能带走的，都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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