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芷是知道这场战役的最终结果的，但这中间遇到的难处，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她不大懂。
但萧秦护不同，他是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打出来的实力，他明白宣荀川的意思。
他想了想，说道，“我的意思是肯定要打，而且要一次把他们打乖了，保证他们三十年内安静如鸡，这样才对起我在国立之初冒险迎战的魄力。
而且不能再拖，因为就像你说的，等后面天气热起来，我们再集结军队，大举进攻，效果会不大理想。”
当初南朝集结军队往北时，朝中就有人提议派遣使臣和谈。
且主和派不占少数。
可自大景立国，宣家就守在南境，这百多年来，也没让大景的哪任皇帝和南朝和谈。
宣政南戎马一生，怎能受这种侮辱，又怎能让家族蒙羞？
当即请战。
他是拥立功臣，实权在握，只要他说能打，主和派就只能立马闭嘴。
萧秦护也一样，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想过和南朝和谈。
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是南朝的君王递国书乞求和谈，而不是他去求。
宣荀川抿唇沉思，看了看宣芷，然后食指蘸了蘸茶盏，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条山脉，“上次冲天岭一战，他们吃了大亏，那之后越发的谨慎，严守边线，也从那以后，父亲就改变了战术，利用复杂的地形，和得到的一些可靠情报，打小型游击骚扰战，然后一点一点的蚕食。
但现在为止，大景已经拿下了边境两座小城镇。”
宣荀川有桌上点了两个城镇的位置，“但这是座人口不多的小城，我们攻进城时，城里的人已经撤得差不多，几乎是一座空城，他们应该是早就放弃了这座城然后弃城而逃。”
能弃城而逃说明这个城不大重要。
宣荀川面色沉静，接着道，“兴冈山脉是大景和南朝的天然分界线，虽然两军现在摩擦不断，但也只是在边境上小打小闹。
而兴冈山脉雄伟，地势复杂，我们趁他们不备，埋伏过他们，那他们也会如此，所以我军若想携大军深入也容易受南朝军算计。
陛下，父亲和臣也不想把时间拖长，但如果集结兵力往前冲，后顾之忧太大，没有陛下的令，我们都不敢冒这个险。”
宣政南和宣荀川是想打的，只是做皇帝的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
萧秦护是懂他的意思…
手搭在宣荀川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两下，笑得开怀，“我懂你的意思，等回了宫，我就立马把宰相召进宫，草拟圣旨，明天我就让你带着圣旨回南境。
我也会让户部、工部、兵部不遗余力的投入到后勤备战，缺银子、缺人、缺兵器都可以跟我说，我定让你和庆国公，安安心心的往前冲。”
“谢陛下！”，宣荀川咧嘴笑着，刚刚那点愁绪一扫而光，就像得吃了糖的小孩。
萧秦护有前世的记忆，又是多年混迹军中的领军人物，有些东西从他嘴里说出来，要比从宣芷这里说出来要有用得多。
他们谈了许久，萧秦护给了几条比较安全的行军路线，又提了几个作战方法，两人一起讨论可行性。
宣芷在旁边默默听着，时不时给他们添一添茶，听着听着，觉得受益匪浅。
宣家对于子女的教育不分男女，学的东西几乎相同。
但宣家几个孩子里面，喜欢兵书的就只有大哥，就连二哥都兴致缺缺，走了文官这条路。
那更别说她们这些女孩子。
母亲对于大哥的教养异常严苛，对于他们这些小的倒是包容性很大，不想学就不学，不曾逼迫，以至于现在，宣芷对于他们这种军事理念理解不大透彻。
嗯…
回去要好好研究一下兵书。
兴许哪天就用到了呢？
宣荀川认真的听萧秦护说，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完了佩服道，“陛下…真是军事奇才，这些臣可从来没想到。”
“不…你会想到的！”，萧秦护笑着，“只是当局者迷，你一直在局中，无法跳脱，等你跳脱出来，应对的办法自然就有了。”
萧秦护这话可不是随便开腔的。
毕竟他说的这些，是前世宣家父子的作战方法。
当年宣家父子领军攻下南朝十六州，打了近百场大大小小的战役。
而其中一些战役又被萧秦护命宣家父子和宰相整理出来，作为必看案例，在军中将领间传阅学习。
萧秦护现在说的这些方法，只是在那基础上优化，做到损失最小，收获的成果最大。
他们正说着，楼下热闹了起来。
应该是茶会要开始了。
萧秦护今日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就说道，“荀川，今日我说的这些，你要牢记，等回到南境，和庆国公一起再细细探讨，我希望不久之后，能给我一个漂亮的战报。”
“臣…遵命！”
“嗯……”
该说的说完了，萧秦护命杨泉打开门，三人都齐齐关注着楼下。
楼下聚集的基本上都是青年学子，看着穿着打扮，这些学子中，有勋贵世家之子，也有寒门庶子。
在大景，门第观念根深蒂固，在以前基本不会出现身份地位悬殊如此之大的学子集会。
宣芷进宫许久，进宫之前也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也就问道，“都城内的世家子，什么时候放下了那点不值钱的身份，愿意和寒门庶子同座一堂了？”
宣荀川也许久未回都城，虽然听说过现在都城内学子茶会盛行，但也是第一次见。
两兄妹搞不清状况齐齐看向旁边的人。
萧秦护对上两人求知的眼神，又笑了起来，说道，“关于这件事情，就得说到吴老。”
外祖父？
宣芷瞪大了眼睛。
“你们不知道吗？”，萧秦护嘴角笑意更深，“吴老收了个关门弟子，且这个弟子，出身寒门，听说吴老是去北山书院讲学时偶然遇到的，看他天赋极高，就破例收下为徒。”
啊？
这个消息，他们还真没听到过。
宣芷也未曾家里的人提起过。
真真是奇怪。
萧秦护转着扳指，接着道，“吴老带着这个关门弟子去了很多儒生集会，也多次在众人面前说，出身不该成为被埋没的原因，有才之人，该被天下人看到。
有吴老这句话在，寒门学子的地位一下子升高，只要才识过人，就有资格个贵子同座一堂。”
他说完，楼下的学子又一阵骚动，往门口看去，竟然看到了吴义慈。
吴义慈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宣芷没见过那个少年，可莫名的，看着他的五官轮廓，让她有种眼熟的错觉。
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宣芷把前世今生的记忆都过了一遍，都没有这个少年的影子。
应该是没见过的。
罢了……天下人千千万，碰到几个长得相似的也不觉得奇怪。
吴义慈是吴家长子，不管是才学还是长相，在这都城内也是佼佼者，他都能放下身份地位来这里，说明这个青年学子茶会是有些东西的。
整个茶楼里的人目光都落在吴义慈和他后面的那个少年身上。
但大家好像对那个少年更感兴趣，大都看着他低声议论。
吴义慈是个清冷矜贵的人，有些学子眼光落在他身上，他眼皮一抬回望，尽是凉意。
这也许是大家都不敢议论他的原因吧。
掌柜亲自带他上了二楼，在宣芷他们对面。
今日是微服私访，能不被发现就不被发现，但吴义慈常出入朝堂，又和宣家熟悉，所以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候着的杨泉和宣芷的两个婢女，以及宣荀川的两个贴身护卫。
他眼眸动了动，屁股刚坐下又抬起来，脚步稍快的走过来。
萧秦护看到了，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吴义慈走近准备行礼的时候，拦了下来，“今日是微服出宫，朕不想闹大动静，吴大公子还是回去吧。”
吴义慈明白，又弯腰作揖，端端正正的退了出来。
“等等~”，宣芷却叫住了他，看着他背后的那个少年，问道，“吴大公子，敢问那个公子是何人？”
她实在是好奇，总觉得哪里见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所以在萧秦护不大友好的眼神下，硬着头皮问了这个问题。
吴义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才侧了侧身，让那少年上前，介绍道，“祖父新收的弟子，茅子迎！”
他对这个少年的态度竟然出奇的温和，“子迎，来见过……贵人！”
他们身份特殊，不好介绍，只得如此带过。
茅子迎也不多问，上前一步，拱手问礼，“在下茅子迎，见过贵人！”
茅子迎~
茅子迎~
宣芷定定的盯着他，脑子里忽然有些头绪，这少年应该是柔意姑娘的弟弟。
柔意真名茅子柔，从泷西斩了许虎山的头颅之后就去了南方落胎养身子。
养好身子后就回了都城。
夏云曾提出柔意想见她，但宣芷拒绝了她这个请求，只让夏云安顿好柔意，并给她的弟弟寻个门路。
当时交代了之后她就没有再过问，夏云也从未跟她提起。
不想这世界这么小，兜兜转转的，又把人凑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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