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眼睛是不能一起手术的,需要一只一只的来。
而且,即便是港岛眼科最好的医院,术式也远赶不上后世的微创手术。
一只眼连手术带术后恢复,就得一个来月。两只眼睛全都手术完,还得等一段时间,视力稳定下来后验光配镜。
连拖带等,再加上路上耽搁,付家爷俩回京时都九月中了。
下了火车爷俩没回家,直奔小成巷胡同启功先生家。启功先生家里门上挂锁,就搁门口一直等着。
晚上五点多钟启功先生回来了,爷俩进门儿直接下跪……
乔大王一根正苗红的汉族,“小格格”的外号打哪来的?
因为她师父呗。
甭管弟子能不能当闺女算,就是那么一叫法,说明受宠。
另外,眼下这年月,敢大庭广众喊出这种外号,说明根脚扎实。
甭管坐摊儿的还是路过的,脑瓜都放灵醒点,甭动歪心思……
启功先生可以不要姓氏,但户口本上的民族是不能改的。付二保爷俩也是,虽然从太爷辈就改了汉姓,但户口本上的民族依旧是“满族”。
单位里付二宝受排挤,人人都欺负他。想在家里做点活儿糊口,成天到晚有人使坏,连街道办主任都不待见他们。
福塔氏后人跪求爱新觉罗氏后人,看在同族同旗的情份上,帮着寻条活路……
说一个不算很冷的冷知识,八旗中正黄、镶黄和正白为上三旗,其余为下五旗。
福塔氏的祖宗是正白旗。理论上上三旗佐领不得随意分配,但之前不提过一嘴,人家祖上阔过嘛,因皇恩获的过额外的佐领差位。这种情况下,就要将家族部分佐领调至下五旗,以维持平衡。
付家父子的直系祖上,因为领了个佐领差,被降到了正蓝旗。
再说一个比较冷的冷知识,清朝皇子成年后,会被封为亲王并分府入下五旗,以避免宗室权力过度集中。
所以,启功先生的祖先雍正帝第五子和亲王弘昼,被分封到正蓝旗。
所以,启功先生和付家父子不但都是满族,还都出身正蓝旗……
启功先生依旧是一个人住,关起门来没什么话不能讲的。付德林明说,就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凭手艺入得贵人府上当包衣奴才,叩请先生举荐……
即便风停好些年啦,即便家里没有外人,付德林的话也把启功先生吓得后背凉气乱窜。
可讲道理,爷俩闭上耳朵不听。
发火训斥,爷俩跪地上扎着脑袋任打任骂。
滚刀肉似的把启功先生逼得没招没招的,只能警告爷俩,包衣奴才那种陈芝麻烂谷子,早已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话,永远也不要再提。回头帮他们寻摸个消停地方,支个正经铺子凭手艺吃饭。
眼下鼓励做小买卖,请个执照按章纳税,保管不会有人欺辱……
启功先生是个讲信字的人,既然下了承诺,自然不会空口白话。抹不开面子求人,后面几天下班后,亲自帮着四下寻摸合适的地方。
寻摸可心的地方本就不容易,还得扫听清楚,周围有没有国营或私人的成衣铺子,尽量不与旁人竞争。
连着寻摸了好几天也没个头绪……被王世襄给知道了。
王老爷子再清楚不过,启功个老先生,胆儿没有针鼻儿大,面皮儿还薄。也不跟他废话,寻思找某人提一嘴……某人出差了。
一琢磨,掐着放学点在学校门口守着小丫头。
等人出来后,拿腔拿势的批评她:好你这个不孝弟子,一点都不知道帮师父排忧解难……
小丫头知道付二保家那些遭遇,也是赶巧了,曲某人名下刚好有间房腾出来不长时间。
还记得梁静吗?
趁着严卫华两口子带孩子去港岛手术,跟着一起混出去的那位。
她在七号院,就是现在可园的外院,不有间房嘛。拎出去前就不打算回来了,把房过给了严家两口子。
结果严家两口子也没回来,后来就落在到了曲某人名下,给了曲素梅两口子住。
曲素梅两口子搬进去没住上俩月,七号院住户私搭的电线过载引起了一场大火,把两口子的家当烧了个精光。
后来在梅老二的撮合下,七号院的四家产权单位跟曲某人谈妥,用地皮换资金盖安置楼。
后院属于曲某人的那间房,有三种处置办法。一种是换一间差不多面积的筒子楼,一种是加钱换一间独门独户的楼房。至于多大面积,就要看人家单位有什么富余的房型,和你愿意加多少钱了。
第三种,是不想上楼的家庭,可以寻摸愿意住楼的家庭跟对方换房。
曲某人看不上工厂起的自建楼,拜托街道柳主任帮着寻摸个愿意换房的。
眼下这年月,没人稀罕住杂院,但凡有点家底儿的都想上楼。都不用特意打听,只放出消息,街道办的门槛就差点被踏平了。
柳主任在各种待选的人家里寻摸了一圈儿,就近挑了间景阳胡同一号东路中院的正房东间。
一间换一间,楼房房票换现房,直接两顶,谁也不用给谁找补。
换房那家有点积蓄,加钱换的独门独户。对方单位去年起的楼,可着自家单位的人安置,今年起的楼安排外人。
这年头也不讲究个装修啥的,夏末时楼盖好了,换房那家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刷个大白墙,漆个踢脚线,再刷个墙围子,晾了两天家具往楼上一搬,八月中欢欢喜喜乔迁新居。
腾出来的房子,按照协议归了曲某人。
当时他还没回来,柳主任趁着周末找到乔小雨,问她是空着还是租出去。
乔小雨不是个能做主的性格,不知道咋办。就说先空着吧,等某人回来了再拿主意。
某人回来后被关了“禁闭”,乔小雨心里玄乎乎的,把房子的事给忘脑后了。
乔小雨忘了,小丫头记着呢。
听了王老爷子的话,乔大王豪横的很:“小~事~我家有闲房,就搁景阳胡同呢。柳主任可好啦,保管不带欺负老实人的。”
往外租房这种事,一小丫蛋儿肯定不能做主呀。某人出差了,给燕南园打电话。
乔小雨肯定记着给她做大衣裳的裁缝……小丫头在电话里把付家说的老惨了。乔小雨听的挺同情,合计家里每月也不差那两三块钱,心一软,就说给爷俩住着吧,也不收钱了。
得,她这一应承,付家爷俩欢天喜地的雇了辆倒骑驴,连自己拎带倒骑驴拉,小半天的功夫就搬进了景阳胡同。
然后……出了点小问题。
眼下确实鼓励发展个体经济活跃市场,但这里面是有不少说道的。
除了前面提到过,餐饮和住宿两种“特种”管制行业,其它小商户也有视具体情况的规定。
首先是非临街家庭住宅。
要满足“住改商”条件,并获得所有有利害关系的业主一致同意。“业主”指的就是左邻右舍。条件是从事的行当无噪音无污染,不影响周遭居民正常生活。
满足条件并拿到左邻右舍的同意书,再向居委会打申请。
申请通过就可以开张了,仅限于小规模经营,不准设招牌,不准对外宣传。
第二种是临街住宅。
住改商需获得街道办批准,再拿着街道批准去工商登记申请执照。拿到执照后,可设置小型招牌,但不得影响市容。营业有时间限制,不得影响周围居民休息。
第三种是商业门市。
如今的商业门市都是公家的,需要与门市归管单位签租赁协议。然后去工商所申请即可,无需街道办同意。
以上是公开规定。
私下里默认的规矩,第一种大概其就是自己搁家弹个棉花,接个针线活什么的,挣点零钱过活。
街道挂个号就行,不用申请工商执照,也不用缴税。但不准以任何形式雇人,悄没声干得啦,甭张扬
后两种属于正经买卖,需要请照交税。可以雇人,但要严格执行“七上八下”……这个之前提过。
付家爷俩原打算像之前一样,自己在家悄没声的接活儿。不曾想被“获得有利害关系业主一致同意”这条给卡住了。
曲卓那间房在中院,后院已经有一家做裁缝活儿的了。
一对姓冯的孤儿寡女。
当妈的是个好人缘,一个人带个孩子,日子过的确实艰难,院里的人都挺同情。
听说搬来的爷俩是妇女服装店出来的正经裁缝,笨合计也知道,一旦买卖开张,后院的孤儿寡母就没活路了。
心怀默契之下,付二保拿着同意书挨家找人签字时,连着吃了一串闭门羹。
同意书没人签字还不算,付家爷俩搬家那天,乔大王带着几个孩子过去搭手帮忙,左邻右舍都知道新来的爷俩,跟南边胡同里的曲领导有关系。
因为以前帽儿胡同里出过的几档子事,曲某人在周遭的名声……咳~
冯家的小丫头是菁华学校三年级的学生。学习还挺好的,不然上学期结束后就被分流走了。一大早在学校门口等乔大王,哭唧唧的哀求着给条活路。
小丫头片子哪能想到会出这么档子事呀,直接蒙啦,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一上午也想不出个办法,中午放学后找曲秀梅讨主意。
曲秀梅一琢磨,既然那爷俩是好手艺的裁缝,肯定不愁接活儿。招冯家媳妇当学徒呗。
办法是个好办法,付家爷俩得了主意去后院打商量,冯家媳妇也愿意。但下午上班后去街道办一说……柳主任皱眉了。
一方面,按不成文的规矩,杂院里不挂牌的小买卖,是不准雇人的。
另一方面,小屋就十八九个平房,放下爷俩的双人床和柜子,再铺一张做裁缝活的大桌子,堆点布料,成衣架子啥的,剩下的空间就那么一丁点大。
付家爷俩虽然老的挺大岁数了,体格也不咋地,小的……那样,但确确实实是俩男的。冯家媳妇整天跟俩男的,在一间没身都费劲的小屋里做活儿,好说不好听呀。
一个不留神,风言风语可就传出来啦。
咋整?
晚上头放学前,付二保在菁华学校门口守着,等乔大王出来后,哭唧唧的讨主意。
乔大王能怎么办,又去找她秀梅大侄女。
曲秀梅闹了个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是,人家柳主任的担心是对的。
看着跟个大姑娘似的……抹眼泪儿的付二保,再看看眼巴巴的小丫蛋儿……得~把39号院倒坐房收拾出来,请执照支个正经买卖。
窗明几净的打开门做生意,就不怕招闲话了。
主意是好主意,柳主任也同意。寻思着如果要生意好的话,还能再招几个学徒,帮着街道解决点安置任务。
于是,于大春找了几个熟悉的工人,开始折腾39号院的倒座房……
曲卓听完事情经过,虽然有点诧异付家爷俩居然回来了,还有点腻歪付二保那死出。但房子已经给曲秀梅了,街道柳主任也支持,想折腾就折腾吧。
眼看大好人姐夫同意了,小丫头悬着的小心肝放下来。立马恢复了乔大王的做派,美滋滋的跟着一起回家。
岁数小,有点狗肚子盛不下二两香油的意思。
进了家门没憋住,神秘兮兮的一番嘚瑟……好悬把曲某人鼻子给气歪了。
等不到周末她姐回来啦,扬巴掌要照后背拍两下,不等落下呢,被一直听热闹的胖货抬手拦住:“去~敢打我儿媳妇!”
“啥?”某人瞬间眼珠子成铜铃,喷着吐沫星子跳着脚的吼:“我家大闺女,是你家那犬子能惦记的?啥泡尿照照!做你特喵的春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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