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烈日炙烤之下，逃得过雷击雨淋、逃得过地动山摇、逃得过烈风暴雪的灵植，皆有些发蔫发脆。
玄珠子看着眼前号称生命力最为顽强的刺柏，卷起的枝叶阵阵发黄，风一吹，针状的叶片“呼啦啦”地往下掉。
金色佛莲花宝座无限延伸，容纳了西袈佛门佛主和一众佛子。
宝座外的结界，条条佛文自上而下、从右至左，密密匝匝的行文尤胜过繁茂的上古刺柏团团的枝叶。
“叮当叮当。”
“叮当叮当。”
“叮当叮当。”
……
腰间的佛简不住地响着，灵光一闪一闪地亮着，玄珠子被这样的声音和这样频繁的亮度一催，目光终于自刺柏中移开。
佛简被他修长的手拿起，佛力注入，早等候主人翻阅的文字欢快地跳了出来，告诉主人一个又一个让人十分不欢快的讯息。
“佛主。”玄珠子看向维持着金色佛莲花宝座行进方向、双眼紧闭的玄元子。
察觉到他凝重心事的其余佛子们也俱都走上前来。
玄元子睁开眼睛，佛文的金光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何事？”他问。
受佛文浸染，他的声音里面容上也多了几分佛性，像是供奉在西袈佛门大殿里满目慈悲的大佛。
活生生的人，尤其是亲近的长者，若是变得像一尊佛像，是一件让人心里极度不适的一件事，即便是自小专研佛道的佛修也不例外。
玄珠子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睛。
“清风来信，桐海附近的梼杌不见了。”他道，顿了顿，在其余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将下一句话补全，“料想是到了秘境别处。”
“任何一处，皆有可能。”
-
风沙漫天，满目的黄色映着天上明晃晃的阳光，十分刺眼。
“消息可属实？”张长老问弟子狄飞。
狄飞抹了一把汗，甩出来的汗水落至黄沙之中，那一点湿痕很快被大太阳蒸干。
“是佛子玄珠子传的消息。”
狄飞回道，被太阳晒过的手臂火辣辣地发疼，他右手有灵光亮起，附在左手臂上，很快清凉感压下了炙热的痛感。
一同带队的王长老、郭长老、赵长老闻言围拢过来。
他们今日还是那日那身立领斜襟、青玄为底绣绛红色云龙纹的衫裤，十分吸热，眼下个个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裳干了又湿，湿了又干，闷得人十分难受。
“佛子是从魔教清风大人那里得来的消息，”狄飞给三位长老行过礼后继续道，“而清风大人，如今带着凡人队伍跟着地仙学府一行人。”
张长老了然地颔首，“是了，早前他们就是让旁的门派传的信。”
上古秘境传讯多有不便，若非同门，只能一个一个地点开灵息，要么用灵力化作文字直接通知，要么直接通话。
进入秘境的得有多少人？
仙门三百多个门派，不算人数极少的个别门派譬如地仙学府，哪个门派不是派了上百人的队伍进来？
还有魔教的一众魔修，和凡间的一支凡人队伍，再加人数不少的散修们。
狄飞在心里算算，这么粗粗一估计，进入秘境的人数得不少于三千人吧？——只怕他还算得保守了。
就算单单通知各门各派，也至少通知到三百多人，而地仙学府才多少人？而且，只怕大部分门派人的灵息他们都没有。
几次传讯，估计都是各门派弟子间传的话，狄飞心里嘀咕，只怕各门各派掌门都得呕死了。
但他心里却莫名解气。
有大风吹来，黄沙扑了各人一身一头一脸。
“咳咳咳。”
“噗咳咳。”
待风走远，灰头土脸、满身狼狈的众人皆忍不住咳嗽起来，将嘴里的沙石吐出。
“张长老，要不我们还是走吧？”郭长老咳得满脸通红，才终于将粘在喉咙的黄沙吐出来，现下咽喉处火辣辣的，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张长老没第一时间回复，而是看向另外两位长老。
赵长老性子圆滑，闻言回头看了下被太阳炙烤得发蔫的弟子们，点了点头。
“沙漠灵力流逝得太快，灵力屏障很容易破裂，再这样下去，弟子们会受不住的。”他道。
话音刚落，一声轻微的“咔擦”声，他们跟前的弟子狄飞身上的灵力屏障再次破裂。
没有灵力屏障的守护，热辣的阳光瞬间将他手臂烫得通红，他“嘶”声叫着，手忙脚乱地重新凝聚起身上的灵力屏障。
这回灵力带来的清凉感远不能平复手臂的痛感，他只得小心地取出药瓶，半捂着倒出三四颗灵丹，再迅速塞好瓶塞。
张长老沉默地看着得意弟子的动作。
“先检查一下，莫让那东西沾到了。”赵长老提醒他。
狄飞点了点头，他本就是如此打算的。
见狄飞检查好灵丹，再吞下腹中，张长老看向还未说话的另一人，“王长老，你如何想？”他问。
丹药入体化开，狄飞手臂上的火辣痛感终于消了些。
他都这样，想来底下修为比他低的师弟师妹们更是不好受，他看向王长老的目光里带上了忐忑。
又一阵风吹来。
这回有了准备的张长老很快撑起一张灵力罩，挡在众人头顶。
“砰~”
清脆的碎裂音响起。
王长老反应很快，在灵力罩碎裂之前已经撑起了第二张灵力罩。
接着是郭长老的第三张灵力罩、赵长老的第四张灵力罩。
“砰~”
“砰~”
“砰~”
碎裂音接连响起。
被庇护在灵力罩底下的弟子们皆大气不敢出一声。
张长老的第五张灵力罩终于撑到了这一阵强风吹过。
弟子们只来得及松口气，还未开始享受那片刻奢侈的清凉，就闻得“咔擦”一声脆响，灵力罩化为齑粉，撒落沙漠中，与黄沙融为一体。
唉。
狄飞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沙漠也太可怕了，高温下，大乘期长老的灵力罩都撑不过半刻钟。
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而且，桑掌门都说了，秘境就在崩塌，他们为何还要继续在沙漠里守着？
如他这般想法的弟子人数不少，个个目光里皆带上了掩饰不住的怨念。
王长老敏锐地察觉到弟子们不佳的心绪，终于跟着松了口，“退吧！其余的，看缘分。”
张长老“嗯”了声，既然三位长老都这般说了，他也不会再强留。
“走吧！”
-
短暂又漫长的一个时辰之后，星阵船终于穿过桃林、越过桐海、驶过城墙，落在几日前他们进入秘境时的那座广场之上。
在空中漂泊了一日一夜的星阵船，终于落在地面上。
桑榆和容与并肩走出星阵船。
“我先去看看。”桑榆温声道，目光看着反应不一的人们。
程时琇率先颔首，“这里交给我。”
修者们的反应也多是平静，凡人们目光却有些凝重。
在他们心里，同为渡劫期境界的程时琇虽也修为强大可靠，但不管是在修仙界，还是在这上古秘境之中，他们所受到的庇佑，大多来自桑榆。
这就会给他们一种依赖感和错觉，直觉程时琇比不得桑榆境界高深。
符皇一道眼神过去，凡人们鼓噪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去。
亲眼见到凡人们情绪变化的连航心里有些哑然，继而是感慨。
是了，在他们心里，桑榆即便修为再高实力再强大，也比不得他们的君王。
那可是时隔千年后，再次一统凡间的符皇！
桑榆微微一笑，对符皇轻轻颔首，和容与转身离开。
神识虽可靠，但终不及亲眼所见，他们要亲自排查过，才能安心。
天际细微的崩裂音在这处慢慢停止，桑榆紧绷着的心终于稍稍一缓，想来，她的想法是对的。
所有人终将要退守至这处，博得一线生机，或许，还会博得修仙界的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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