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镜面凝结的雾气里漂浮着幽蓝的电子残影，那是昨夜噩梦在视网膜的余烬。美咲把牙刷塞进嘴里时，薄荷凝胶突然泛起铁锈味。
“啊……”
“又流血了……？”
总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伤害到自己的美咲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又裂开了口子，或是因为昨天晚上做噩梦时不小心咬到的吧。
美咲如是想着。
镜中人的唇纹裂成干涸河床，顺着下颌爬向锁骨的三道抓痕正在渗出淡红色的血渍。
那是很多年前在阿里乌斯留下的伤口了，sensei试过去让这道伤口愈合，但是每次愈合过后又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在同样的地方出现类似的伤口，无论愈合多少次都会留下同样的伤口。
最后还是美咲主动放弃了，说当个经验看着也蛮好的，sensei一开始不同意，直到美咲说每次伤口崩开都很疼的时候，这才作罢。
伸手去够毛巾架，却发现本该悬挂纯白浴巾的位置，此刻垂落着星羽幼儿园的手工课作品——用荧光纱线编织的彩虹，每个波峰都别着卡通创可贴。
而那彩虹的旁边，正是指引着他完成现在所做之事的精神支柱。
镜面裂痕间卡着张便签纸，边缘被水汽泡出焦糖色皱褶。
美咲用沾着牙膏的手指抚过字迹，墨色的瞳孔自动放大墨迹纤维——这是sensei用学校打印机第三纸盒的再生纸写的，粗糙纸面还留有星羽画着吃惊的爸爸。
Σ(???|||)
\"先刷牙后面去吃早饭。\"
九个字在虹膜解析层分解成几何图形。
抑郁症发作时，美咲下意识会觉得这是无法完成的事情。
但此刻被某个丫头用荧光笔加粗的\"后面\"二字正渗出奇异温度，仿佛有双温暖手掌按在她第七节脊椎骨上，支撑着她去做这些在平常不过的日常。
牙刷突然变得轻巧。
似乎并不像刚才那样的扳手一样重，难以拿起来了。
“……”
自己一个人在浴室里面刷牙总是无声且沉默的。
当薄荷泡沫溢出嘴角时，美咲发现洗手台边缘贴着三粒彩虹糖——精确间隔五厘米，恰是她视线游移时的三个落点。
糖纸折射的光斑在瓷砖上拼出微型箭头，指引她看向藏在毛巾架后的果汁瓶。
那是一瓶“复活药”。
倒不是说什么真的“复活药”。
那是被一张纸条覆盖的标签。
原本是什么？
看不出来。
但是。
“复活药”这三个字很明显是被某个非常稚嫩的笔迹写上去的。
而且\"复活药\"的标签下还有行小字：\"喝掉这瓶魔法药水，妈妈就能打败恶龙啦~\"。
“……”
低头看向那瓶“药”的瞬间，美咲突然涌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那就是把手上的这个东西喝掉。
但是她的灵魂又在拒绝着这样做。
可是……
如果不喝掉的话，小星羽会不会失落呢？会不会难过呢？会不会……
显得我这个母亲有些不称职呢？
“如果察觉且确定到对方表达出的是善意，那还请不要拒绝。”
sensei所说过的话，在这一瞬间涌了上来，让美咲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喝掉，吧。
美咲旋开瓶盖的瞬间，浴室排风扇突然涌进晨风，把星羽粘在通风口的千纸鹤吹得簌簌作响。十七只纯白翅膀的倒影落进果汁，将过量的甜味中和成温热的蜂蜜水。
“咕噜，咕噜……”
当糖分顺着舌尖流淌至喉咙。
这种甜味终究是能够让大脑分泌多巴胺的，而分泌出的多巴胺又能够或多或少的中和掉那一部分痛苦。
说实话，这果汁有点过于甜了。
不应该在早上喝的。
但无所谓了。
喝的舒服，喝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水流冲走最后一丝血腥幻觉的瞬间，排气扇的嗡鸣在耳中突然幻化成幼儿园晨操音乐。
美咲含着软糖推开浴室门，晨光正巧穿透星羽挂在窗边的玻璃瓶——那些浸泡在糖水里的千纸鹤碎片，正在地板上投出十字架形状的彩虹。
终于，完成了。
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
不要小看这一点。
起床可是很困难的事情。
需要从床上爬起来，在刷牙的时候决定好今天要做什么，规划好今天要做的一切，在新一天的清晨为自己鼓劲，确保自己能够活着完成一天的工作或者说生活。
万事开头难，早上起来总是最难的。
如果没有起床的勇气，那就继续躺回去睡觉好了。
但一直睡觉的话，睡久了就会陷入噩梦当中。
名为怠惰的噩梦。
“接下来是吃早饭……”
看着出浴室时门上被写着的“洗漱完就去吃早饭，吃完早饭的事情之后再说。”
以及那只被小星羽画上的?????，美咲如是对着自己吩咐道。
有的时候有些话是要说出来的，只有说出来才有意义，哪怕是对着自己说。
语言和文字是有力量的，只不过绝大多数时候不被人所知而已。
但语言与文字的力量对于那些本就没有任何动力的人来说却是莫大的助力。
就像在太空里。
发动机所需要的力量并不是能够让航天器瞬间加速至光速的引擎，而是轻微到只有几N的动力。
话说回来，抑郁症患者通常所描述的感觉，和被泡在太空里的感觉实际上差不多。
毕竟都是窒息。
而且还是被淹没的窒息。
只不过一个是情绪，一个是致命的真空。
相较来说，后者可能还更仁慈一些。
毕竟真空真会致命，但情绪不会。
把人吊在死和活之间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早饭……”
呢喃着，向前走着。
强打起精神来的美咲发现了被留在桌上的早饭。
“啊……被做好了。”
已经有些凉了，说实话。
但没事，能吃。
“早饭冷了就拿去热。”
她又看见了被压在餐叉下的便签。
龙飞凤舞的字迹，十分眼熟，能用水笔写出这种字迹的整个基沃托斯恐怕就只有一个人了。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某个家伙早上来过了。
而且还是他做的早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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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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