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叹了口气：“从片子看，骨折是早年前的旧伤，跟后脑的撞击伤应该是同一时间造成的。之后就没好好治过，估计是条件太差，能活着就不容易了。”
陆煵背过身，望着手术室紧闭的门。
门板上倒映出他苍白的脸，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扎眼。
七年前，正是向海尘 “牺牲” 的那年。
原来他不是死了，是拖着一身碎骨，在哪个不知名的山坳里疼得打滚，在哪个漏雨的破屋里发着高烧，而自己在哪里呢？
“陆队长？”
“没事。”陆煵转过身，眼眶红得吓人，却硬生生把泪逼了回去，“麻烦您了，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复健师，多少钱都没关系。”
军医点点头，刚要走，就见那穿蓝布衫的年轻人冲了过来，一把抢过报告，手指胡乱地抹着上面的字，嘴唇哆嗦着：“不可能…… 我哥明明好多了…… 他只是偶尔头疼……”
陆煵看着他，眼神里的冰渐渐化了些，却多了层更沉的东西。
他走过去，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这就是你说的照顾？”
年轻人猛地抬头，脸涨得通红，眼泪 “啪嗒” 掉在报告上：“我跟我娘已经尽力了！山里没医生，我娘用土法子给他接骨，半夜抱着他哭！他怕疼，我就给他讲故事……”
年轻人还在哭，带着哭腔辩解：“他总说腿疼，我就天天给他揉，揉到后半夜手都麻了…… 他听不见左边的声音，我就总走在他右边说话…… 我知道不够，可我们真的……”
“够了。” 陆煵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他看向手术室的灯，那里还亮着，像颗悬在心头的星。
是了，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别人？
这七年，人家在泥里水里把向海尘捞回来，而他呢？守着一个 “牺牲” 的名号，连寻找的勇气都快磨没了。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向海尘还睡着，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刚才安稳了些。
陆煵几步冲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 指尖是暖的，带着输液管的温度，真实得不像梦。
他低头，在向海尘耳边轻轻说：“别怕，我在。”
年轻人站在一旁，看着陆煵小心翼翼替向海尘掖被角的样子，忽然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叫阿远。我哥醒了总问‘陆煵是谁’，我说……是会来找他的人。我和我娘没有恶意，只是想把哥留在家里而已……”
陆煵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谢谢你，阿远。”
把向海尘安排进 VIp 病房，陆煵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血浸透了。
护士要给他换药，他却摆摆手，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人。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向海尘的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了层金边。
陆煵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打着石膏的小腿，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
“等着。” 他低声说，像是对向海尘，又像是对自己，“这次换我守着你，把你缺的都补回来。”
床头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 “滴滴” 声，和窗外的蝉鸣混在一起，像首失而复得的歌。陆煵知道，以后的路还长，向海尘的腿，他的记忆，那些横亘在七年时光里的伤疤，都需要慢慢抚平。
但没关系。
他回来了。
他的太阳，终于重新落在了他的掌心。
向海尘坐在病床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被角上的格子纹路。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却驱不散他眼底的迷茫。
他看着陆煵，这人穿着军装时总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此刻卸了外套，只穿件白衬衫，袖口挽着。
“你是陆煵，对吗？” 他试着念这个名字，舌尖碰着牙床，有种莫名的熟稔。
陆煵正在给他削苹果，闻言手顿了顿，苹果皮连成条没断，在他膝头打了个圈。
“是！” 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插上牙签递过去。
“那我叫什么？”向海尘咬了口苹果，眼睛亮了亮问。
“你叫向海尘，向阳而生，东海扬尘。”陆煵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
向海尘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却红了眼眶。
有模糊的画面涌上来：夏日的训练场，有人把他圈在怀里挡太阳，自己后背被晒得发烫；暴雨天的营地，有人把唯一的干毛巾扔给他，自己顶着湿衣服站军姿。那些画面像浸了水的墨，晕开一片温暖的痕，却看不清人脸。
“我好像……” 他抓着陆煵的手腕，指尖有些抖，“我好像真的跟你很亲。”
陆煵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熨贴着他微凉的指尖：“我们是很亲，我们还有一群像亲人一般的朋友，在等着我们！”
他低头，看着向海尘打着石膏的腿，声音轻了些，“亲到我愿意用后半辈子，换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陆煵帮向海尘清洗伤口，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他的后背有两条长长的伤口，从肩胛骨一直划到了后腰处，
“你后背……”陆煵说着话，摸着这个伤口，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眼泪就这样突然流下来了，鼻尖更是酸涩的厉害！
向海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反手摸了一下伤口，转身定定的看着陆煵说：“我没事，这个是之前撞到的伤口，现在已经不疼了，你别哭啊！”
向海尘愣住了，明明受伤的是他，怎么哭的厉害的却是这个人！
明明伤口已经不疼了，但是为什么被他抚摸过后的地方会微微的发烫。
看着他捂脸哭的样子，自己的心也揪着隐隐发疼！
向海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安慰的说道：“好哥哥，我真的没事了！你再哭鼻子，我就要笑话你了！”
……
向海尘午睡时，陆煵坐在床边守着。
监护仪的 “滴滴” 声很轻，他却能清晰听见向海尘翻身时压抑的闷哼 —— 医生说骨头复位后会疼，尤其夜里。
他伸手想替他调整姿势，指尖刚碰到被角，就见向海尘皱着眉呓语：“别丢下我……”
陆煵的心像被什么攥紧了。他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不丢，这次我抱着你走。”
向海尘的眉头渐渐舒展，无意识地往他手边靠了靠，像株寻着阳光的藤蔓。
下午，某人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
“吃饭了，太阳！”
陆煵看向海尘吃饭一点都没有胃口的样子，急忙跑到厨房亲手做了粥和一些小菜。
他看着床边半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向海尘，不由的捏紧了手中的餐盘。
他没事，他是真的回来了，虽然带着全身伤，很憔悴苍白的样子，但是还是和记忆中以前的向海尘一模一样帅气。
现在，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的重要，只要他可以在自己的身边，就好。
“太阳，你吃点东西吧，这几天你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陆煵说道，将粥放到一旁，递了一口给他说：“我一大早就去厨房做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就吃一口吧！”
原本想说“我没什么胃口”的向海尘，看着陆煵递过来的粥，盯着陆煵，问：“你做的？”
“是，我为你做的！”
最终，向海尘还是端过那粥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陆煵就坐在一旁静静的陪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向海尘，深怕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消失一样。
“好吃吗？”陆煵有点紧张的问。
“好吃，你做饭很好吃！”向海尘喝了好几口粥，忍不住的赞叹了几句。
陆煵开心的搓了搓手说：“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你怎么哭了？”
陆煵一下子抱住向海尘说：“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向海尘回抱他说：“放心吧，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不会没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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