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御极十年，中宫还没有嫡子，皇后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可是事情始终不到那一步，皇后喃喃道：“再等等，再等等，本宫，会有自己的亲儿子的……”
就算是夺子，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皇后稳坐中宫，关夫人心中有气，一时间也不知该往何处去撒。
她曾经召过如萱去永昌宫说话，可是如萱顶着令妃的身份，早已不是她可以随意欺负的小宫女，更不能动不动罚跪。
关夫人试了几次，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才把心思放在了元洲身上。
她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间发现，元浩去后，元洲就是长子。
如果，他能再有一个嫡子的身份……
陛下和自己的孩子是嫡长子，一想到这个，关夫人就觉得从心底冒出了一点甜来。
其实她早已知道，予鸿从前对她还有几分心思，现在不过是看着元洲的面子情罢了，不过谁让她年少时一眼便惊艳一生呢？
能靠近一点，总是好的。
关夫人辗转反侧，令妃这个贱人虽然说利用了自己，可是有一点她没说错，自己是一定要做皇后的。
只可惜，皇后先前还为了大皇子半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居然挺过来了。
如果皇后随着大皇子而去，那么后宫，岂不就是自己的天下？
她想了想，忽地起身，召来阿玫：“今晚陛下还在江容华那儿歇着？”
容华江思月，功臣之后，建章九年入宫，初封贵人，累进容华，与许婉仪、林嫔几人颇有宠爱。
阿玫摇摇头，道：“今晚，是在令妃那儿。”
令妃！
关夫人咬牙切齿地喊出那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且让她得意。”
重阳节中，为着宫中最近的喜事，也为了给太后娘娘积福，宫中特意办了赏花宴。
前朝陛下一如既往宠信关家与平王，关夫人虽然还没有复位，可是得意之色一如往昔。
关夫人借用家中的关系，令内务府再安排各宫娘娘献花时，将令妃特意准备的凌霄花，换成千瓣菊。
她家中有一位从宫中退出来的老嬷嬷，知道先帝朝时的一点秘辛，菊花，和一位犯了错的宫嫔有关。
尽管先帝时已经令人诛去她的全族，可是太后娘娘总还记得这件事！
不然，为何宫中的菊花，从来不送到颐宁宫去？
皇后自然献上雍容牡丹，太后笑着闻了闻，皇后趁机折下一朵，请清如姑姑为太后簪花。
太后虽然年逾不惑，可是面容紧致，双目有神，多年经历浑添三分气势。清如手巧，将牡丹和凤簪巧妙安排，生生有了凤穿牡丹的气场。
有太后坐镇中央，如萱看着，忽然觉得皇后似乎也黯然失色。
她在心中不合时宜地比较，阖宫之中，堪与太后容貌相比的人，只有两个。这二人不是任何嫔妃，而是永世长公主与当今陛下。
至于楚王，宫中的老嬷嬷都说，楚王更像先帝。
静仪夫人温和纯静，献上的是一盆平平无奇的长寿花。这花当然不能和牡丹相比，但是贵在心意，一边的宫女好心“解释”，“这是夫人亲手种下的，每天都会对着这花念一遍孝经呢。”
太后听了，笑得眉目舒展，自然亦是看赏。
轮到关夫人，挑唇一笑，道：“寻常花朵只开一季便要凋谢，臣妾不才，想出了一个法子，可叫百花常艳。”
太后还算给面子，关夫人面上一喜，连忙叫人抬上来。
众人一一看去，原来不是真花，而是一株用珍珠、翡翠、红宝石，白玉、玛瑙、青金石等制成的盆景。
錾金委角长方斗盆，盆腹以万字雷纹锦为地，凸錾“寿”字一周22个。
盆中主景为梅花树，翡翠小叶，红宝石花瓣，宝蓝为心、金线为蕊。树下则衬以青金石和白玉制的湖石、灵芝、玉叶珊瑚等。
关夫人献上的“花”甫一露面，便将皇后和静仪夫人的都比了下去。
皇后只轻轻瞥了一眼：“真是好金贵的花，夫人的孝心将臣妾等的都比下去了。”
江容华母家与傅家有姻亲关系，闻言笑道：“不光是夫人的孝心金贵，这宝石盆景的用料也十分稀奇。”
她微微侧首：“不知夫人这一树盆景，用料几何？”
关夫人很是瞧不上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按了按眼角，吐出几个字：“不过是黄金百十两、珍珠五百颗、宝石、翡翠上千罢了。”
江容华淡淡一笑，“不愧是关夫人，娘娘的孝心，嫔妾敬服。”
如萱看江容华话里有话，而关夫人犹自矜傲的样子，掩口一笑。
关夫人，不知道是太迟钝还是太自信，难道看不出，自从她提出永世公主下嫁关家之后，太后就很不待见她么？
难道她以为，区区一个金玉宝石堆就的盆景，就能叫太后原谅？
大概关夫人也觉得堂上氛围有些奇怪，她扶一扶鬓角的滴珠凤钗，道：“下一位，该是令妃了吧？”
目光犹如利剑，直直朝如萱看来。
如萱起身，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妾无才，给太后娘娘准备的是凌——”
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搬来一盆硕大的千瓣菊，玫瑰紫一样深的颜色，开到荼蘼的花瓣边缘泛起泠泠紫红色的光泽，重瓣累叠，妩媚熟艳。
一看见菊花，清如脸色微变。
自从沈氏菊庄过世之后，宫中十几年来恢复了供菊的习惯，不过无论是从前的毓璋宫还是现在的颐宁宫，似乎都已经默认了，太后娘娘不用菊花。
就算供用，也基本上不在内殿，不在眼前。
清如虽然知道陵容心中是不在意的，不过跟在陵容身边已经成了习惯，颐宁宫甚少用菊也不是秘密。
电光石火间，清如的神色如萱看在眼中，已经知道这一盆菊花不是好物。
如萱轻轻扫了一眼那盆开得耀目的菊花，说道：“素闻菊花乃是花中四君子之一，梅花傲而不俗，兰花，幽而不病，清竹，轻而不佻，菊花，丽而不娇。”
“太后娘娘历经两朝，不仅是花国魁首，更是种四君子之精于一身。只是如今不是其余三者的时辰，臣妾斗胆，独献上千瓣菊。”
陵容看着如萱急忙找补的样子，心中也觉得这孩子还算有几分机灵，其实她一早准备的凌霄花，陵容岂能不知？
“这么说，你也喜欢花中君子了？”
如萱一顿，想了想，还是说真心话：“回娘娘，臣妾自小喜欢凌霄花，经年不变。”
陵容来了兴致，“为何独爱凌霄花？”
如萱本也想实话实说，心中却猛地一颤，决定换个说法：“臣妾母亲十分喜欢凌霄花，因此臣妾也最爱凌霄。”
清如上前道：“令主子倒是孝顺。”
陵容笑笑，“你母亲前年封了孺人诰命，往后也能经常入宫走动了。”
如萱心中松了一口气，殷殷抬眸，“臣妾听说，菊花入酒有非常香气，今儿咱们席上用的是琥珀光，这样的酒若放入紫红的菊丝，颜色一定好看。”
“臣妾为您斟上一杯？”
陵容没拒绝，清如便执壶以待。
如萱动作很是灵巧，不过她这一身芙蓉色广袖望仙裙虽然嬿婉可人，却不是干活的，臂间丈许长的织金软绡更是繁琐非常。
如萱只能轻轻挽起长袖，纤白小臂动作流丽，却正好能让左右之人看见袖口处的凌霄花。
陵容轻轻饮了一口，“果然好心思。”
“你在宫中多年，哀家知道，你一直是个灵巧孩子。”
如萱心中一荡，深深垂首，“太后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陵容笑出了眼角的细纹，“不必谦虚了。”
一场宴会气氛依旧，好像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意外。
但是如萱却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地结束。
一个月之后，皇后小产了。
起因正是千瓣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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