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这种另类的轮回之后,楚云寒的意识缓缓重聚于廊下那具静坐的身体中。
他缓缓睁开眼,眸光中却仿佛没有了自我的存在,亦无万物之光彩,只有一片仿若混沌初开般的平淡与虚无。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身旁因他意识回归而有所感应、抬起头来的比蒙,再看向了院中的青苔、石缝、梅树、屋檐...
一切恍如昨昔,却又在他眼中已焕然一新!
他似乎不再是自己,小院也似乎不再只是那座简单、平凡的庭院。
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观感,无声无息的笼罩了目光所及的一切。
他与这院中万物,不再是简单的观察与被观察的关系,而是构成了一个统一的完整存在,仿佛同根同源,不分你我。
他就是这万事万物,微微动念,便可引动青苔生长,亦可让梅树顷刻花开。
他息心,则万物随之沉寂,时光仿佛在此凝固。
楚云寒忽然明悟,两者看似一样,实则与他曾经以本源大道强行改变天地万物轮回,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就是他对道的全新理解,一个润物无声,一个狂风暴雨,结果虽然看似相同,本质却是两极分立!
可随着对道的理解越深,他却更加的迷惘起来。
这消融自身与外物之间的界限,达到真正的天人合一状态,依然残留着一丝细微的差别。
看似他忘记了自我,身化万物,与苔藓、蚂蚁、雨滴、梅树...构成了命运共同体。
但这看似圆满的忘我中,却似乎又落入了本能的执念中。
他再怎么变化,内心却始终坚信自己乃是真实、独立、亘古不变的自我存在。
也就是说,他潜意识中对自身的认知,造就了如今的障碍。
甚至体会到身化万物的感触之后,那个能够感知到自己与万物融合,天人合一的认知本身,就成为了最难察觉的执念。
只要他还有“我能够感知到自身化为了万物”的念头与认知,那么终究还是差了一丝。
与道冥合,勘破形质本空,以心印太虚,究竟要如何才能做到?
如果断绝所有的认知与感悟,放弃自我,彻底化身为万物,又该如何去感悟其中那丝玄妙?
真正的融入万物之中,连自我的存在意义都被自己所否定,即使感受再深又有何用呢?
就如同一些世界的天道一样,修炼者修到最后,太上忘我。
毅然决然的选择融入天道之中,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与天道并肩的存在。
殊不知这样一来,别说是晋升突破了,甚至就连自身都有可能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天道的一部分。
难道他也要彻底斩断自己的执念与认知,身化万物,才能与道冥合?
那这样的突破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楚云寒的眸光再次恢复了色彩与灵动,亲身体悟了万物的生灭、感受了它们的秩序、经历了它们的轮回。
他几乎已经触摸到了那所谓“与道冥合”的边缘!
但就在这看似触手可及的玄妙之前,他停了下来。
这种想要冥合大道,就需要舍弃自我,抛去执念,丧失认知的条件,几乎成为了最难以逾越的一线天堑!
既然都舍弃自我,抛弃执念了,那还修炼什么?突破道玄境还有什么意义?
楚云寒眼中波澜骤起,眉峰紧蹙,望着院中的一切沉默不语。
明明触摸到了那道关隘,却如同薄雾后的山巅,只见其形,却不知该如何攀登。
“与道冥合...我合你mmp...”伴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从楚云寒口中传出。
正在打盹的比蒙被猛然惊醒,诧异的看向了脸色难看的老爹。
小院之外,时代的洪流依旧在汹涌奔腾。
联邦的修行体系愈发完善,也愈发严酷,有天赋者崛起如星辰。
更多的平庸者则在一次次修炼与考核中耗尽希望,变得麻木或绝望。
邻里间,因资源、因子女前程而起的龃龉、炫耀、悲欢,依旧每日上演。
这些声音、这些情绪的波动,如同风一般吹过小巷,也拂过了小院。
楚云寒默默的观察着这一切,那少年因无法感应灵气而崩溃的哭嚎,那父母望子成龙却又无能为力的叹息。
那新晋修行者御器掠过天空时脸上的骄傲,与灵气被扰动的涟漪。
他不再将这些视为需要疏离的俗世烦恼,而是如同观察蚂蚁搬家、雨打树叶一样,将其视为这方天地自然呈现出的道。
那是被各种执念所驱动的势,这势本身无关乎对与错,只是每一个人类内心最深处的自然选择,是某种形式的众生相。
如此观之,又是百年过去。
某一日,春末夏初,庭中老梅已绿叶成荫。
一只金蝉,历经数年地下蛰伏,终于破土而出,缓缓爬上梅树粗糙的树干。
它停在那里,背部缓缓撕开一道缝隙,一个柔软而湿润的生命体,从中艰难地挣脱出来。
楚云寒正坐在不远处,目光自然的落在这小小的生命蜕变之上。
他看着那旧壳的脆弱与坚守,看着新体挣脱时的挣扎与奋力。
看着那湿漉漉的翅膀在空气中缓缓舒展、变硬,由无色透明逐渐显现出清晰的脉络与薄翼特有的光泽。
整个过程,缓慢,安静,在蝉的世界里,却充满了生命本源最惊心动魄的力量。
他没有任何赞叹或怜悯的情绪,只是冷眼旁观,如同梅树自身在观,如同青石板在观,如同这方庭院在观。
当那新生的蝉,最终振动薄翼,发出一声清越的初鸣,旋即奋力飞向高远的天空时。
楚云寒的心中,那沉静了数百年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极细小的石子,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无声荡开。
并不是他从蝉蜕中悟出了什么大道,而某种一直存在的隔阂,似乎在那一刻,消融了那么一丝。
他观万物百年,试图映照其道。
而在此刻,观这蝉的蜕变与飞升,他忽然感到自身那“观”的立场,那将自身与所观之物微妙区分的最后一丝意念。
也随着那蝉的旧壳一般,悄然脱落了一部分。
我观蝉,蝉亦在“观”我否?
我观这庭院万物,这庭院中的万物是否亦在“映照”着我?
所谓的与道冥合,或许并非一个主动“去合”的行为,而是当“观者”与“所观”的界限彻底模糊。
当“自我”的意志不再试图去理解、去定义、去掌控“道”。
而是自然而然化为“道”之显现本身的一部分时,那种状态,是否便是冥合?
比蒙似乎感应到了他心境上的一丝微妙变化,从廊下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腿,发出低沉的嗷呜声。
楚云寒伸出手,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目光依旧望着蝉飞走的方向,天际,只剩下一片空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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