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晕太过耀眼，像无数道灼热的丝线从眼前呼啸而过。
耳边响起一阵阵近乎刺耳的能量乱流，那些乱流极速涌过，潮水般裹挟着尖锐的高频啸声，仿佛整个灵魂都在被拉扯、震荡、撕裂。
熵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纵向宇宙里居然还会耳鸣，她忍着极其不适的恶心感，只能勉强地跟上前方两人的身影。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一口气，四周的光影才像被撕开一样骤然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粘稠而潮湿的空气——
哗……
“……得，就是这里了。”
前方的微垣啪地一声拍了拍手，那声音在熵的耳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像迟滞的回音一样慢慢清晰。
“没想到我这么快又来到这个鬼地方了……啧，这气味真让人不爽。”
他一边说，一边皱着鼻子摆摆手，像是嫌弃空气里的味道。
“——熵，你还好吗？”
格拉里克连忙回过头来看她，他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态度有些紧张，又有些关切。
“对不起。我们飞得太快了，而且那台仪器原本是为了乐园体系内的灵魂量身设计的……对你来说，刚才那段传输可能会造成灵魂结构的不适应反应。”
他声音越说越低，仔细观察着她的状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呃……这……我们已经到了吗？”
熵抱着脑袋蹲下身子，整个人晕乎乎的，声音里透着稀薄的意识波动。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整颗脑袋像在滚筒洗衣机转了几十下，又被拧干了一样，天旋地转。
眼前的世界颜色都成了重影，连站都站不太稳。
“……”
格拉里克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引到一块还算平整的岩石平台上坐下。
“你先歇一会，我还有些启动工作要准备。”
说罢，他转过身来，瞪着微垣，张嘴便呵斥起来：
“你刚才飞那么快干什么？你赶魂啊你？！”
“那小妮子把我打成这个鬼样子，不是自认为比我厉害吗？嘁，看来也不过如此……”
微垣顶着个猪头，欠揍地哼哼一声。
说罢，他扭扭手腕，张开双臂，还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啊~！虽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离开乐园后，这种能全数掌握自己能力的感觉又回来了！真好~！”
“我警告你，等下实验的过程中，你要是又整什么幺蛾子，我饶不了你！”
格拉里克警告性地睨了他一眼。
“行行行，我知道了。”微垣懒懒散散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就站在你旁边，啥也不干，放心了吧？”
“哼。”
格拉里克不再理会他。
……
“唔……”
一旁的熵缓了几分钟后，那种强烈的眩晕感终于开始散去，胃里的翻涌也逐渐平复下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世界终于不再天旋地转，耳鸣也总算消散，连视野都开始逐渐清晰。
她抬头，视线越过弥漫着灰红色粒子的空气，望向这个陌生世界。
——寂静，死寂，压抑得近乎窒息。
除了他们三人，这里可以说是极度荒凉。
整片天地像是被某种无声的吞噬笼罩着，沉入了永恒的黄昏。
空气中漂浮着诡异的微粒，既像灰尘，又像血液干涸后的碎屑，在沉重的重力中静止不动；天空被厚重的暗红云层层叠覆盖，如溃败的血肉凝固在空中，仿佛随时可能崩塌。
而往下望，看到的是一个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巨型天坑——边缘弯曲塌陷，仿佛整个世界的地壳都在这里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深邃的黑暗往下蔓延，直至肉眼无法辨识的极深处。
寸草不生，渺无人烟。
这里可真不像是个有生命痕迹的地方，幸亏她没有贸然解除虚化状态，不然这里未知成分的空气或许会瞬间让她呼吸衰竭。
熵收敛心神，看向不远处的格拉里克——
他似乎朝着天坑扔了个闪闪发亮、三角体状的东西。
“啪——！”
瞬间，一道耀眼的光柱猛地从那枚小装置中喷涌而出，直坠天坑！
紧接着……
“轰——！”
一团灿然的金光像烟花般在天坑中炸裂开来，犹如黎明从地底撕开了黑暗的帷幕，照亮了整片死寂。
很快，一道道悬浮的界面显现在格拉里克身前，他的手飞速敲打着让人看不懂的字符，那些字符并非熵知晓的人类语言，而是一种奇异的多层结构编排，透着某种精密而严谨的秩序。
……
天坑中一阵空荡的回响之后，地面仿佛回应般开始震颤。
“嗡——！”
一道接一道由金光构成的巨型圆环从天坑中向外扩散，像某种高维运算的界面，快速延展成数十层叠环结构。
这些光环并不止步于地面，它们在生成后缓缓转动，继而朝天空、地壳、空间折层中蔓延出去，像是在构建某种全覆盖网络系统，要将脚下这颗行星从结构层面完整地接管。
哪怕是站在旁边，熵也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运行逻辑与压力。
“哼……”
一旁的微垣对此并不惊讶，但脸色似乎莫名阴沉了些。
“……你感觉好些了？”
面对如此庞大的工程，格拉里克一人操作的同时甚至还有余力分神瞥了熵一眼，朝她点点头。
“再歇一会吧，全覆盖系统还需要一小段时间才能完成预备程序。等它完成稳定后，我们才能开始正式的记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都是必要的手续。”
微垣很大声地“嘁”了一下。
熵也没理会他，而是想到什么，问格拉里克：“你这个记录……是拿我们脚下的这一整颗行星作为能源吗？就像微缩般的……星体计算机？”
“不完全一样。”
格拉里克回答。
他看了眼微垣，说：“采用这颗星球，一是为了吸纳本地的筛选能量，二是为了不伤及普通世界中那些无辜的生命——思来想去，只有微垣能提供如此完美的载体。”
熵：“为什么这么说？”
格拉里克：“虽然不知道微垣具体用了什么办法，但这里的文明分明已然全数殒灭，灾厄却仍未停止……”
“——不用谢我哦~”
微垣语气轻佻地吐出这句话，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他的目光越过天坑，望向遥远天穹。
那双绿色的眼睛此刻被沉淀的灰烬染上了古旧的色泽，如余烬中反复燃烧又熄灭的火焰。
“曾经的5826号文明……”
他轻声念出这个编号，像在吐掉一口已经发酵的废气。
“哼。”
他冷笑了一声。
那不是怀念，不是愤怒，也不是自责——那是一种彻底死透之后的厌倦。
“随便你怎么折腾吧，格拉里克。要拿来做什么，榨干、摧毁都无所谓。”
“毕竟……从我杀死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命开始，这个我所谓的故土，于我……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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