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多了一道凉拌野菜，姜芙很大方地滴了两滴香油，拍了蒜末，吃起来别提多爽口多鲜甜了。
蔡桂花还念叨呢：“你这就是讲究多，还放香油，香油滴进去，啥东西能不好吃？也就是现在吧，又焯又拌的，六零年逮到野菜一把塞嘴里……”
姜芙也呛回去：“这不不是六零年吗？那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蔡桂花小声哼哼：“好吃。”
洛清清和洛潇潇笑得一个劲儿捂肚子，洛沫沫大概听不懂，但也觉得好玩，就跟着咯咯笑：“吃，吃……”
姜芙懵了一下：“娘，沫沫说啥？”
这孩子一直不会叫爹叫娘，姜芙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忧的。
像洛清清和洛潇潇都是十个月一过就开始往外冒话儿，女孩普遍说话早，一岁左右就能把爹娘喊得很清楚了。
她还想着，再过几个月就带洛沫沫去省城里的儿童医院，给孩子检查一下身体，看看是不是发育迟缓啥的。
“她说吃。”
蔡桂花一拍大腿：“就长个吃心眼儿！也不会叫个娘！”
姜芙扭头去哄洛沫沫：“乖，你再说一句，你说娘……娘……”
洛沫沫咧开嘴：“娘！吃！”
行吧，娘吃，总好过吃娘！
语言的闸门一经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洛沫沫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这两个字，乐在其中。
最后，连脾气最好的洛清清都觉得受不了了。
“你换一个说，你说爹，你说姐，你说姥。”
洛沫沫歪头看看大姐，看了半天，嘴一张：“吃！”
旁边的洛潇潇选择认命：“吃就吃吧。”
她朝门外看看，又抬头看看天，估算了一下时间，有点惊讶：“舅娘不在家，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姜超英出了东屋。
“娘，大虎他娘还没回来，我去找找。”
他转了一圈，发现柴刀不见了，估计熊大芬上了山。
蔡桂花本想告状，但也觉得有点晚了，于是挥手：“去吧，去吧，看着点脚下。”
姜超英在山脚下等了半天，也没看到人影。
而这个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李卫国，让他帮忙喊人上山。
“一个大活人咋还能丢了！”
李卫国累了一天，但一听说社员没了，立刻起身，组织大家上山。
十多个男人举着火把上山。
李卫国家里条件稍好，他有全大队唯一的家用电器——手电筒子，也拿在手上照着。
折腾到十点多，总算找到了披头散发的熊大芬。
她像是被吓坏了，嘴里呜呜的：“野猪撵我，野猪撵我……”
熊大芬真的很倒霉，她从土坡上摔下来，本想坐一会儿就下山，哪知道没走两步，就碰到了野猪。
还好，只是一头落单的野猪，看着也不太大。
要是一群的话，她早就没命了。
大家一惊：“又遇到野猪了？”
去年还有一头找死的野猪下山呢，之后就一直没再发现，结果这又有了！
姜超英背着熊大芬下山，其余人虽然不甘心，但毕竟黑灯瞎火的，只能等白天再来。
正好春耕结束，这段时间大家都累瘦了，要是能打一头野猪，挨家分点，都能补一补！
第二天，李卫国出面，找了两个民兵，带着猎枪，还有七八个社员，大家一起上山。
走了半个多小时，果然遇到了一个野猪群。
有公有母，有大有小。
众人一合计，趁着其中一头公野猪落单，给它打了，没碰母猪和小猪。
“按说春天不打猎，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但是这野猪是个祸害，伤人不说，还要破坏庄稼。”
野猪这玩意儿连吃带祸祸，一踩就是一大片庄稼，非常烦人。
李卫国一边下山，一边嘱咐其他人：“都别声张，我也知道大伙最近累了，吃口带油水的补一补。”
能吃肉还逼逼啥啊，谁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事儿不能到处传扬。
在家养伤的熊大芬一听分肉，又气又怕：“肯定是追我那头野猪！不得分我家一半儿？”
她的逻辑是，她要是不上山，野猪不会追她，野猪要是不会追她，大家不会打野猪。
综上所述，那野猪应该归她。
至少一半归她！
姜超英冷着脸骂她：“闭嘴！老实在家待着！熊大芬，我告诉你，我们老姜家是不打女人，但你也别上赶着找打！”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熊大芬立即缩了缩脖子，躺在炕上装鹌鹑。
乡下汉子打婆娘，那真是太常见了。
就算闹到大队长那里，闹到公社，也未必有人管。
都说打不死的婆娘，晒不死的辣椒。
别人不说，熊大芬的亲叔叔就是那种隔三岔五打老婆的男人，她亲眼见识过婶子被打得半个月下不来炕。
所以，熊大芬老实了。
等她终于克服了对后山的恐惧，野菜已经过季了。
熊大芬这个懊悔啊，自己今年愣是一口野菜没吃到！
四个儿子整天疯玩疯跑，傻吃憨睡，没一个上山挖点野菜给她尝尝鲜的！
还有她娘家，她可是又拿粮食，又拿钱和粮票的，两家离得也不远，听说她被野猪撵个半死，都没说拿点不要钱的野菜来看看！
她的命好苦！
省城，工大，宿舍。
宿舍管理员喊住洛野：“小洛！有你的信！”
说完，他从一堆信件里找出一封，递给洛野。
看到熟悉的字迹，知道这是姜芙寄来的信，洛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回到宿舍，他第一时间拆开信。
看到小女儿会说话了，但说来说去就是“娘”和“吃”，洛野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准备去一趟省城，你要是周末有空，就看看能不能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给钱或者给粮食都行……”
其实，不用姜芙说，洛野每到周末都会去学校旁边转一转。
他目前已经有了眉目，正打算明天去买两本书，顺路把房子的事情弄好。
“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去买书，路过一条僻静巷子，里面有人在吵架。你好心上前拉架，结果被人打了，伤得很重。这梦不好，我整天都不舒服，你一个人在省城，千万注意安全……”
洛野反复把这段话看了好几遍，心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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