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医院,急诊大楼灯火通明。
这里是生与死的交界处,消毒水味掩盖了血腥气,却盖不住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躁。
楚啸天没有走正门,带着赵天龙绕过喧闹的急诊大厅,穿过两条幽暗的走廊,停在了一间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实验室前。
门没锁,虚掩着。
推门而入,冷气扑面。
实验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秦雪穿着白大褂,正对着显微镜调焦。她没回头,似乎早就预料到有人会来。
“你迟到了十分钟。”
声音清冷,像手术刀划过玻璃。
“路况不好。”楚啸天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赵天龙则警惕地守在门口,像尊门神。
秦雪转过身,摘下护目镜,那双平日里冷静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楚啸天一番,视线停留在他袖口处并不明显的血迹上。
“看来今晚很热闹。”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碘伏和纱布,扔给楚啸天,“自己处理,还是我帮你?”
“小伤,不碍事。”
楚啸天没动那些药品,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推到秦雪面前。
“我需要这个。”
秦雪拿起纸条,扫了一眼,眉头瞬间锁紧。
“致幻剂?这种配比……再加上乙醇催化,会造成极度的神经亢奋和被害妄想。”她抬头盯着楚啸天,目光锐利,“你要给谁用?这东西虽然不致死,但能把人逼疯。”
“一个本来就快疯了的人。”
楚啸天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王德发有严重的酗酒习惯,尤其是在压力大的时候。而且,他正在服用抗抑郁药物。”
秦雪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药理反应。
“你想利用药物相互作用,放大他的恐惧?”
“恐惧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楚啸天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任何笑意,“我只是帮他把心里的鬼放出来透透气。”
秦雪沉默了两秒。
作为医学生,这违反了她的职业准则。但作为秦雪,她欠楚啸天的人情,更重要的是,她相信这个男人的判断。
“半小时。”
她转身走向实验台,背对着楚啸天,“出了这个门,我不承认这东西是我配的。”
“当然。”
楚啸天看着秦雪忙碌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
半小时后,一只密封的玻璃小瓶交到了楚啸天手中。液体无色无味,看着像水。
“谢了。”
楚啸天起身欲走。
“等等。”秦雪叫住他,犹豫了一下,“李家不是好惹的,李沐阳那个人阴狠毒辣,你……小心点。”
“放心。”楚啸天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现在的李沐阳,应该比我更头疼。”
……
城南,半山别墅区。
王德发的豪宅内一片狼藉。
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碎了一地,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泼满了红酒渍。
“贱人!都是贱人!”
王德发赤红着双眼,手里拎着半瓶威士忌,摇摇晃晃地在客厅里踱步。他领带歪斜,衬衫扣子崩掉了两颗,哪还有半点商业大亨的威风,活脱脱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角落里,苏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那张原本精致的脸蛋此刻肿得老高,嘴角渗着血丝,名牌连衣裙被撕破了好几处,露出的皮肤上全是淤青。
“王总……我真的没有……我没出卖你……”苏晴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嘶哑。
“闭嘴!”
王德发猛地转身,将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向墙壁。
“砰!”
玻璃炸裂,酒液飞溅。
苏晴尖叫一声,抱着头缩得更紧了。
“没出卖我?那李沐阳怎么会知道底价?啊?!”王德发冲过去,一把揪住苏晴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那天晚上只有你在我书房!你说!是不是你那个穷鬼前男友指使你的?是不是楚啸天那个杂种让你来搞我的?!”
“不……不是……我恨死楚啸天了,怎么可能帮他……”苏晴疼得眼泪直流,拼命摇头,“是李沐阳……肯定是李沐阳自己查到的!王总,李家势力那么大,他们想知道什么查不到啊?”
王德发手上的动作一顿。
疑心生暗鬼。
苏晴这句话,正好戳中了他心里最阴暗的那个角落。
是啊,李家。
李沐阳那个笑面虎,嘴上说着合作共赢,背地里一直把自己当枪使。这次针对楚家的行动,李沐阳出钱,自己出力,结果呢?好处没捞着,反而惹了一身骚。
那个扳指……
那枚该死的扳指!
王德发松开苏晴,跌坐在沙发上,大口喘着粗气。
李沐阳拿走了扳指,却不告诉自己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就说明,那玩意儿的价值远超想象。
“想独吞……想过河拆桥……”
王德发咬着指甲,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他也毫无察觉。眼神阴鸷得可怕。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这种时候,谁会来?
王德发像惊弓之鸟一样跳起来,抄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谁?!”
可视门铃的屏幕亮起,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员。
“王先生,有您的加急件。”
“滚!老子没买东西!”王德发对着话筒吼道。
“是……是李公馆送来的。”快递员小心翼翼地说道。
李公馆?李沐阳?
王德发愣了一下,眼珠转了转,给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开门取了东西进来。是一个精美的紫檀木盒。
王德发警惕地盯着那个盒子,仿佛里面装着定时炸弹。他挥退保镖,自己拿着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挑开锁扣。
盒盖弹开。
里面躺着一支做工考究的线香,旁边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上只有一行字,字迹狂草:
【静心凝神,明日再战。——李】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有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和一支香。
王德发拿起那支香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静心?让我静心?”王德发冷笑一声,随手把卡片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李沐阳,你这是在警告我老实点吗?”
他本来想把香扔了,但那股沉香味似乎有种魔力,勾起了他心底的一丝渴望。从昨天开始他就没合过眼,神经紧绷到了极限。
“点上。”
王德发冲缩在角落的苏晴吼道。
苏晴不敢违抗,连滚带爬地过来,颤抖着手点燃了线香,插在茶几上的香炉里。
袅袅青烟升起。
这支香,自然不是李沐阳送的。
那是半小时前,赵天龙黑了快递系统,换掉了李沐阳原本送来的一盒雪茄。
而这支特制的线香里,浸透了秦雪配制的“佐料”。
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王德发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松弛了一些。他拿起另一瓶酒,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
酒精混合着血液在体内奔涌。
特殊的化学分子顺着鼻腔粘膜进入大脑,迅速与酒精分子结合,开始在他的神经元之间跳舞。
十分钟后。
王德发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有些扭曲。
天花板上的吊灯仿佛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墙纸上的花纹开始蠕动,像无数条毒蛇在爬行。
“热……怎么这么热……”
王德发扯开领口,烦躁地抓挠着脖子。
“王总……您没事吧?”苏晴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试探着问了一句。
“闭嘴!谁让你说话的!”
在王德发耳中,苏晴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像是金属摩擦玻璃,刮得他脑仁生疼。
他猛地转头看向苏晴。
那一瞬间,他瞳孔剧烈收缩。
在他眼里,缩在角落的哪里是苏晴,分明是一张张嘲笑他的脸!
楚啸天的脸、李沐阳的脸、还有那些在商场上被他踩在脚下的人的脸……他们都在笑,笑得狰狞,笑得猖狂。
“别笑!不准笑!”
王德发挥舞着手臂,试图驱赶那些幻影。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匿名短信跳了出来。
没有发件人,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的草案。
甲方:王德发。乙方:李沐阳。
内容是王德发无偿将名下所有股份转让给李沐阳,以换取“人身安全保障”。
这当然是假的。
是楚啸天让林婉清伪造的文件,只不过做得足以乱真。
但在此时此刻,在药物和酒精的双重催化下,这张图片就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装满火药的桶里。
“李沐阳……你好狠的心呐……”
王德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整张脸扭曲得如同恶鬼。
“想吞了我的公司?想让我净身出户?做梦!做梦!!!”
幻觉越来越严重。
他仿佛看到李沐阳就站在窗外,手里把玩着那枚扳指,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王德发,你就是一条狗,用完了就该宰了吃肉。”
“我不当狗!老子是狼!老子要咬死你!”
王德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踢翻了茶几。
香炉滚落在地,火星溅在地毯上,烧出几个黑洞,散发出一股焦糊味。
“备车!给我备车!”
王德发冲着门外大吼,声音嘶哑破裂。
保镖冲进来,被王德发的鬼样子吓了一跳,“老板,这都半夜了,去哪?”
“去李公馆!带上家伙!全部带上!”
王德发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黑漆漆的手枪,那是他早年走私时留下的保命符,此时冰冷的枪身贴在掌心,给了他一种虚妄的力量感。
“今天晚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
与此同时,李公馆。
李沐阳穿着丝绸睡衣,坐在书房里,手里把玩着那枚从楚啸天手里夺来的扳指。
扳指温润,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他找了三个鉴宝大师,却没人能说出这玩意的确切来历,只说材质罕见,似玉非玉。
“楚啸天把这东西给我,到底是求和,还是……”
李沐阳眉头紧锁。
右眼皮一直在跳,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二少爷。”管家轻轻敲门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刚得到消息,王德发那边好像疯了。”
“疯了?什么意思?”李沐阳放下扳指。
“我们的眼线说,王德发在家里大发雷霆,砸了东西,还……集结了所有保镖,正往这边冲过来。”
“往我这边?”
李沐阳愣住了,随即怒极反笑,“这老东西脑子进水了?大半夜带人来我这儿干什么?逼宫?”
“眼线说……王德发嘴里一直在骂您,说您要吞并他的公司,还要杀人灭口。”
“放屁!”
李沐阳霍然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吞他的破公司?那个空壳子白送我都不要!”
话音未落,他脑中灵光一闪。
不对。
今天晚上的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楚啸天的主动示弱,那枚莫名其妙的扳指,还有现在王德发的突然发疯……
这是一个局!
一个连环局!
“楚啸天……”李沐阳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好一招借刀杀人!你想让王德发这只疯狗来咬我?”
“二少爷,现在怎么办?报警吗?”管家问。
“报什么警?嫌不够丢人吗?”李沐阳冷哼一声,“上京两大豪门半夜火拼,明天股票还要不要了?”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睡衣,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把家里的护卫都叫起来,别让那条疯狗闯进来伤了人。另外,给我接通王德发的电话,我要亲自让他清醒清醒。”
然而,电话打不通。
王德发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的幻觉中,手机早就被他扔出了车窗。
……
李公馆大门外,黑色的奔驰车队像一群失控的野牛,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撞开!给我撞开!”
王德发坐在头车里,手里挥舞着手枪,满脸通红,唾沫横飞。
“老板,这可是李家……”开车的司机有些犹豫。
“不想死就给老子撞!”
王德发将枪口顶在司机的脑门上,眼神涣散而凶狠,“李沐阳要杀我!我不先下手,咱们都得死!”
司机吓得浑身发抖,一咬牙,猛踩油门。
“轰——!”
加固过的奔驰防弹车像一颗炮弹,狠狠地撞在了李公馆那扇雕花的铁艺大门上。
巨响震彻夜空。
铁门呻吟着变形,警报声瞬间响彻云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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