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张浩来到会议室。会议室的门开着，里面的布置、坐的人与上次局长们来接受问话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少了投影仪。
李明从后面走过来，说，张主任，请进吧。
张浩回过头来看着李明问，这是开会吗？
确实不是开会，市纪委黄林副书记带领调查组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问我。张浩用食指着自己的脸，问李明。
是的。李明肯定地回答。
我犯错误了吗？张浩追问。
我可没这样说。李明回答。
张浩马上在脑子里由近到远地回顾自己的工作、生活，虽然有一些差错和不妥，但绝对不至于让纪委来过问。他心里有了一些底气，不再紧张了。
进去吧，张主任。
李明带着张浩走到黄林的桌子面前，向黄林介绍了张浩。又向张浩介绍了黄林、陶静及市纪委的两名工作人员。黄林们坐在那儿没有一点表情，只有陶静微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张主任，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实事求是地回答。你也知道这是纪委找你问话，你要为自己的回答负责任。黄林说。
我是一名党员，知道自己与组织的关系，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浩说。
是谁让你通知县政府委局去看望张进强生病住院的父亲？
黄林劈头盖脸问的这一问，给了张浩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立即稳定自己的气息。
没有谁授意我或县政府办公室通知张进强生病住院的父亲；县政府办公室也没有发过这样的通知。张浩坚定地回答。
张浩的回答，完全出乎在座各位的意料之外 ，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像一辆顺风车，突然遇到迎头风，被打偏了方向，他们面面相觑。
黄林毕定从事纪检工作几十年，经历过风雨，遇到过很多场面。张浩的回答虽然让他始料不及，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张浩同志，你不能因为是你的领导就有所顾忌。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的领导，甚至更大的领导都自身难保，你还顾忌什么。
我没有顾忌谁，我只讲客观事实，我总不能乱说吧。张浩说。
李季蓝接过话，张浩同志，市纪委的调查不是凭空想象的，前面已经做了很多调查工作，掌握了不少证据，比如说，县政府三十五位局委领导都去看望张进强的父亲，都送了红包，说是接到你们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通知才去的。你想包庇谁都不可能，不要误入歧途，会毁了自己的前途。
张浩现在全明白了，叫他来“开会”的目的。他们用这种方式来了解问题，是对了解对象的极端不尊重，真是滥用职权，他心里很不舒服，也很抵触。但是，想到李季蓝必定是县委领导，没必要得罪他，他压了压火，说，李书记，如果我说有这回事，那才是误入歧途呢。
李季蓝生气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把你带入歧途？
不正确的路，就是歧途。我已经讲过了，没有人授意我们通知，我们也没有通知，这就是正确的路。如果我说有人授意我通知，我们也通知过，这就是歧途。张浩有些按捺不住情绪，激动地说。
35位局长都说是你们县政府办公室通知的，他们都污蔑你们？难道我们不相信35位局长的话，只相信你这位办公室主任的话。你不要狡辩了，没有意义，只会让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回不了头。黄林不耐烦地说。
我倒是觉得你们在错误的调查道路上越走越远。张浩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怼道。
张浩，你不要放肆，有你这样的态度跟上级领导讲话的吗？作为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一点规矩都不懂。李季蓝愤怒地吼道。
张浩情绪失控说，上级领导更应该懂得规矩，更应该懂得尊重人，你们自己看，这个现场是问话的现场吗？直接就是审讯人的布置。事情都没调查清楚，就已经把问话对象确定为有罪之人。你们虽然权力大，也不能滥用职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按照规矩办事，是谁给你们的权利。
张浩的话，让在场的人语塞。大家觉得张浩的话不是没道理的。昨天，陶静就提醒过，这种方式有点过分。当时，大家没听进去。
看来，你是不配合调查了？李季蓝严厉地问张浩。
我一直都在积极配合你们调查，是你们不想要我给的结果。你们到底想要我说出是哪位县领导授意我通知的？
张浩停顿了一下，缓了一口气，说，前几天，赵浩林副县长打电话问过我，是你们电话通知委局去看望张书记生病住院的父亲吗？我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然后，我又去问了值班室、各位副主任和各个科室，都说不知道张书记父亲生病住院的事，也没有发过通知让委局领导去看望张书记的父亲。这一我当时给赵浩林副县长回了话。
这时，手机响了，黄林掏出手机一看，立马站起来，站得笔直笔直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说，书记，我是黄林，请指示！
黄林认真听着对方在讲，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褪去，也一点一点变得阴沉起来。刚才还晴空万里，瞬间，乌云密布。刚才还是弹跳极好的篮球，现在好像泄了气，往地上一砸，四肢扑在地上，不想跳，也跳不起来。
对方好像讲完了，黄林说，好的，按书记的指示办。
接完电话，黄林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对着张浩说，你回去吧，调查结束了。
这句话让大家都惊愕，李季蓝看着黄林，张着的嘴放不下来。
张浩转身走出会议室。
黄林向大家做了散了的手势，说，都散了吧。转身对李季蓝讲，去你办公室。
大家百思不解地离开办公室。李季蓝满脑子疑惑，带着黄林往办公室走去。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凭他直觉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他感觉脚步沉重，脚底缺乏之前的弹力，更别说生风了。真他妈地应了那句话：水无常势，兵无常形，人无常态，事无常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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