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耀忽然停住了脚。
滂沱大雨里，他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无数的雨丝打在他的身上，像是射出的箭，每一下都让他牙齿发酸。
耀又回到了那座悬崖上，可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孤零零地像是只孤鸟屹立在树梢。
“如果不是你……”川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耀眼前，他面目狰狞地盯着耀，双拳紧握，喉咙间发出低吼，“如果不是你，月根本不用死！”
不是梦境里年轻的川，而是耀真正的父亲，那个驰骋沙场的父亲。
“是你，是你，是你害了她！”川一步一步靠前，无数次戳了又戳耀的胸口，“你为什么没救下她，反倒还拖累了她，她本来有机会逃的……你根本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才不会那么没用……对，你肯定是那个疯婆子在外面乱搞怀的杂种……”
耀冷着的脸瞬间紧绷起来，握着的剑在下一秒就贯穿了眼前这个川的身体，“啧，拜托能做点符合人设的关卡么?”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这么做，他是个伟大的人，无论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还是前十泉家家主的身份。
虽然有的时候很不正经，还嘴硬，但他至始至终都尽职尽责了，身为一位父亲，他站在了孩子前头遮风挡雨，作为家长他不仅仅保护了自己家的人，更保护了整个熊族。
“儿子……”下一秒，川的身影忽然变成了月。
月的喉咙被一根爱心尖刺给刺穿了，还在不停往外流着鲜血，就像当年她死前的那副模样。
耀觉得真的糟糕透了。
某个不礼貌的家伙不仅窥探自己的记忆，还将过往的痛苦重新呈现了出来。
但想要破招其实很简单，他挥剑便是了。
可望着月满眼的泪花，他突然就有点犹豫了。
仔细想想，除了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妈妈带着自己逃亡，已经在梦里见到年轻的妈妈这两次以外，他就没再见过月了。
说真的，他快忘记母亲长什么样了。
他总是觉得，自己跟父亲一样那么高大帅气……高就算了……那想必妈妈肯定也是美若天仙吧，不然怎么可能会让父亲心动呢？
但是眼前这个妈妈，并非真正的她，最多最多算是自己的梦魇，而梦魇，生来就是要被踏于足下的。
月缓缓走到他身前，被烛龙贯穿的同时，也给了耀一个虚无缥缈的拥抱。
她就这么静静地把脑袋搁在耀的肩膀上，像是睡在熟人身旁的猫，完全放下了防备。
来自母亲的拥抱，明明是假的，可这个拥抱却是那么得温暖，就连平稳的心跳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让人不禁怀疑起她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哪怕只是在现在，也比回忆里那冷冰冰的身体暖上百倍。
“稍微有点疼啊……”月轻声细语，“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妈永远都会为你骄傲。”
“儿子记住，妈爱你，永远。”
耀的瞳孔毫无波澜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像是一具石像一样，没有一丝生机。
过了许久，那把刀轻轻掉到了地上，他蹲下想要捡起，烛龙握在手里的那一刻，他吃痛闷哼一声，利刃再次掉在了地上。
耀右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左手手腕，瞳孔骤然收缩，只见他的掌心的毛发早已被鲜血染红，上面甚至还残留着血液的温热。
他怕了，急急忙忙伸出手借着大雨想要冲刷掉手上的血，可无论怎么洗都无济于事，就像是手掌的毛发本就是红色。
“我……”耀拼了命地搓着手掌，越搓越急，越搓越急，直到低头望向血泊中倒映着的自己，那张无知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血迹斑斑，看起来像是某些漫画中喜欢杀人的疯子，“怎么就是洗不干净……”
以前，他在亲手解决了罪有应得的某些家伙的时候，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可与当下的不同，那些血从来都是很容易洗掉。
不过每一次他出手都很准，几乎可以一点都不保留血腥味结束战斗。
他真的很不喜欢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耀居然会感觉现在的他更像是……真正的自己。
他的手，从一开始就沾染上了别人的血，尽管那些人是邪恶的。
本来就是他们罪有应得啊，自己只是像正义使者一样执行制裁了而已。
耀突然觉得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眨眼间，自己的怀中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狐族兽人躺在里面。
看得出来，他奄奄一息了，脸上满是划痕，惨白无比，好像下一秒就要变成尸体了。
“别说话，我会救你的……”耀哭啼啼地握着他的手，下一秒，他猛地抱着那狐族兽人站起身，“别怕，我现在，现在就去找十泉家的人，他们一定能救你的……不，不，我们去找小仟……”
欸?这是属于自己的记忆吗?自己怀里的是谁?他又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自己为什么会要救他?小仟?小仟是谁?又为什么会扯上十泉家?
……我为什么会那么心痛？他，他对我很重要吗?
“别执迷不悟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拦住了耀的去路，在他身后，更是数十位神情紧绷的兽人，“阿段，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头……”
阿段……又是谁?我吗……?
“走开。”耀的声音不再那么颤抖，似乎夹杂着愤怒。
“没用的，他的死，早已注定。”带头的是一只半兽半人的家伙，他高大的身躯像是座大山一样挡在耀身前，“乖乖听话跟我回去，像这样的低贱……像这样的家伙以后你要多少我给你找多少……”
“你有什么资格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耀低着头，感觉自己的脖子几乎要断了，喉咙间发出低吼，可当他目光落在怀中那人的身上时，却又恢复的温柔，“阿…（tap：此处省略人名qwq），别怕，有我在，我带你回家……”
“阿段，我好累，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休息会……”他伸出手抚摸着耀的脸，轻轻擦去了他眼角的泪花，“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不，你什么都没错……”虽然这一切像一场电影重播着，但耀却感觉自己的心仿佛真的在滴血，好像有一块血肉被挖去了，留下空洞洞的缺口，怎么也无法填补，“你先别说话了!我现在……”
“我没事……只是有点困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先睡一会……就一会，好不好?阿段还是跟以前一样……到点了就叫我起床……好嘛?”
耀缓缓将他放在地上，轻轻脱下衣服盖到了他的身上，狐族兽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好像真的睡着了。
好无力。
耀真的很讨厌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所以他在路边看到乞丐会很大方的给他留下几个金狛，让他去吃顿好的，找份好工作……看到那些年纪很小的孩子出来帮父母工作会多买些东西然后让他不用找零钱，就当是自己给他们零花钱……
可现在，他行善积德了那么久，却还是没人帮得了他，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以及他刚放下身体渐渐失去温度的狐族兽人。
好人有好报……可耀不需要这份好报，只求刚刚那个看着让人心疼的家伙能活下去。
结果呢?
结果就是……他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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