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社门口，盛遂行轻车熟路地跟里面的人打了招呼，副书记认识他，还关心了几句他的身体。
盛遂行又聊了两句才去找话务员打电话。
话务员是个扎两条辫子的姑娘，脸圆圆的，看着很能干。
“打去哪儿的？”
“到军队的。”
“哎哟，长途，价格不便宜。”
话务员边说边操作电话，那是个黑乎乎的手摇式电话，下边是底座，上面是一个能转的轮盘，靠它拨号，上边则是黑色的听筒。
朝军队打电话比较麻烦，电话不能直通，得先从这边转到本地邮电局，那边的总接线员再帮忙转接到部队，中间好几道步骤。
不过再麻烦也比寄信好一点，信件慢悠悠地送到军队，再等军队给反馈，时间就全浪费在路上了。
忙活了好一会儿，这通电话才打通。
盛遂行接过听筒放到耳朵边，请对面接电话的帮忙找一下团长。
他想过了，他们家的路子太少，很难在城里立足，只有自己这边略有希望，那就是申请家属院。
盛遂行垂着眼眸，神色平静，其实也不抱太大希望。
一来他入伍才四年，比不上别的前辈，二来他军职不够高，也难以够得上分配，三来他未婚……
一般是结了婚的军官才能得到优先安排，而他真算是个三不沾。
电话那头响起脚步声，宋团长接起了电话，一上来就爽朗地问候道：“小盛，你伤怎么样了？打不打算提前回来？”
岁岁听见黑乎乎的东西里有人说话，凑着小耳朵就上去听，被这样的“高科技”唬得睁大了眼睛，倒是给对面的话务员看得噗嗤一笑。
盛遂行毫无所觉，专心回复电话，“劳烦宋团长关心，我的伤不要紧，等再陪一陪爹娘弟妹，我就启程回部队。”
“诶，我说笑的，你这好不容易来的假可得好好享受，顺便搁家找个媳妇，我连婚假一块给你批了。”
宋团长为人豪爽大方，挺爱跟人开玩笑的，也喜欢操心底下士兵的婚姻问题。
盛遂行无奈道：“团长。”
“好好，我不跟你瞎扯了，这电话不便宜，你说正事吧。”
盛遂行便收敛了一下语气，眉头不自觉地微蹙，低声道：“团长，我想申请家属院。”
宋团长那边顿了顿，盛遂行听着另一侧的沉默，心下一沉，想着果然还是没希望的，就算团长看重他，也不能随便就帮他安排家属院了，这地方不少人都盯着呢。
谁聊宋团长却突兀道：“咋滴，你真要结婚了？”
“没有，是我家里人生活困难，我想带他们去家属院生活，我打电话给您是想问问能不能申请。”
盛遂行难得语气中带了点示弱的姿态，宋团长在那边笑了会儿，这个小子挺硬气的，前几年他没注意，去年才偶然看见了盛遂行的表现，立马就跟身边人说这小子不简单，果不其然，盛遂行短短一年就跨越了班长和排长，这次又立了功，只要军官考核一过，军职还能往上拔一拔。
宋团长难得遇见了一个好苗子，还挺器重盛遂行的，只要军官考核表现得不失水准，连长之位这回就跑不掉了。
家属院确实有空缺，就说宋团长的隔壁吧，齐连长调去南边了，连带着家里人一块搬了过去，整个屋子就空了下来。
“小盛，我跟你实话实说，家属院一房难求，我得照顾那些更有需求的同志。”宋团长就是这么个耿直的个性，从不怕人记恨，要是别人为了这么点事记恨他，那说明对方本来就不值得结交。
宋团长心明眼亮，从不为这些事情耗神。
家属院的房子有限，他不能仅凭盛遂行一句家里人生活困难就发给盛遂行家了，要是他这么做，底下人绝对不服气。
盛遂行知道申请家属院得填表，把情况一一讲明，上面的人会酌情考虑，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说明情况，看看同阶段还有没有比他更惨的或者更合适的，万一有，那这房子估计就没戏了。
“团长您放心，如果别的同志住房困难，我当然不强求。”
宋团长就知道盛遂行也是个性子正直的，不会想着靠关系以权谋私。
“你把情况给我说说，我帮你填表，回头要是空房多，你也有希望。”
最近部队里的兵都没啥喜事，个个都打光棍，也没有太多人打申请。
盛遂行就一五一十地讲明家里的情况，其实他家看起来还真不惨，比起那些父母病重或是孤儿寡母的，他一大家子还挺圆满。
他都有点讲不下去了。
岁岁在底下眨巴着眼睛，对这个叫作“宋团长”的话筒好奇极了，在哥哥专心打电话时还悄摸地伸出小手碰了碰。
碰完又缩了回去，听大哥说话，大哥说他们家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最小的才两岁大，头脑聪慧，一心好学，很希望能接受更好的教育。
岁岁努力思考了一下，不知道这个好学的崽崽是谁，可能是哎姐吧，哎姐肯定很想上学，这样就不用干活了。
“此外，我弟弟是早产儿，身子一向虚弱，手脚也总是冰凉，我担心他身体有隐疾，想带他到城里照顾，也好多看看医生……”
岁岁仰着小脸，早产儿又是谁，是哎哥吗？
不过说到手凉，他的手真的好凉好凉，岁岁看着自己的胡萝卜手，举高到哥哥面前道：
“哥哥，泥再握窝哒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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