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狼狈、破碎，带着少年在巨大情感冲击下笨拙的保护欲。而就在这混乱喧嚣的顶点，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彻底崩溃埋首下去时，上官澜却倔强地抬起了头。
她脸上的泪痕交错，脸颊和眼尾红得像燃烧的晚霞，然而她的目光却在这一刻骤然变得无比锋利，如同被痛苦和决绝锤炼后淬火的剑锋，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光芒，直直刺穿了台下鼎沸的声浪，投向前方那片模糊的人海。
她的呼吸在话筒前猛地吸停，胸腔剧烈起伏，然后她用尽肺腑深处残存的所有气力。
歌声拔地而起，带着一种嘶哑的哭腔和一种惊人的、能穿透一切的爆发力，甚至压制了巨大音响的轰鸣，如同冰河断裂般撕裂了周遭的空气：
匆匆那年我们
见过太少世面
只爱看同一张脸
那么莫名其妙
那么讨人欢喜
闹起来又太讨厌
相爱那年活该
匆匆因为我们
不懂顽固的诺言
只是分手的前言
上官澜饱含着感情与最深沉悲伤的歌声，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直击我的心房。
不是吧，这感情，怕是要溢出来了……我要是接不住就糟了……
我心中的所有疑虑、羞窘和慌乱在这一刻被她歌声里近乎决绝的火焰彻底点燃，转化为一种排山倒海的、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几乎是用尽全力吸入一口气息，如同回应她那撕心裂肺的呐喊，将我的声音毫无保留地拔至顶峰，带着饱满的深情和同样不顾一切的喑哑，与她那道灼热的声线狠狠地碰撞、激烈地融合、相互地缠绕。
如同两颗在巨大引力下彼此拖拽着冲向毁灭边缘的星辰，在刺耳的声浪与炫目的光华中爆发出最后的光与热：
不怪那天太冷
泪滴水成冰
春风也一样没
吹进凝固的照片
不怪每一个人
没能完整爱一遍
是岁月善意落下
残缺的悬念
歌曲再一次被无情的送入高潮，我和上官澜避无可避的同声合唱。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
刻下永远一起
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也无牵
情到深处，我和上官澜十指相扣，相伴相依，竭尽全力的完成这最后的乐章。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
刻下永远一起
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
我们要藕断丝连
伴随着最后一句歌词的落幕，我们的尾音如同耗尽最后燃料的火箭，拖曳着绚烂却凄美的轨迹在短暂的寂静中盘旋、摇曳。
随即被台下彻底爆发的、更加狂热而经久不息的掌声与口哨彻底吞没。
我的汗水浸透了后背，大脑嗡嗡作响。
在一片轰鸣的余音与尚未散尽的、沸腾的灼热中，在粉红色追光尚未移开的舞台中央，我们不约而同地、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转过头，目光在空中狠狠撞上，瞳孔深处映着彼此狼狈不堪却都泪眼朦胧的轮廓。
上官澜脸上的泪痕在强光下闪烁未干，通红的眼眶里水光潋滟，眼神深处藏着无尽无法言说的酸楚与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海……
然而，唇角却向上弯起一个微小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是一个疲惫的、破碎的、如同泡沫般易碎的美丽微笑。
这笑容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刚刚被虚假高潮麻痹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而清晰的痛楚和巨大的惶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情不知所起，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滚烫的泪，绝不是因为紧张！
“黑土！班长！牛逼！！！”台下某个角落传来赵龙不顾形象、激动到变形的嘶吼，伴随着李运兴大概是捂他嘴的闷哼声。
“澜澜！太棒了！”另一边也响起女生们激动的尖叫，其中陆安雅和江月瑶那辨识度极高的声线尤其响亮。在一众熟悉的面孔里，我好像没有看到楚若琳在哪里，但现在我无暇寻找她的身影。
然而此刻，在这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孟琪坐在靠近舞台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台上相视的我们。
她端着那杯早已冷掉的红糖姜茶，嘴角依旧维持着温柔的弧度，目光清澈如水，然而手指却在杯壁上不自觉地、用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看懂了上官澜那破碎微笑下的反常吗？我不得而知。
她的视线温柔而复杂地流连在上官澜沾着泪痕的脸颊上，最终轻轻垂下眼睫。
这之后，各班继续粉墨登场，呈现了精彩纷呈的各种表演，其中理科班的元素幻想秀尤为惊艳，收获了全校师生的一致好评。
而这场热闹的狂欢也在全校师生的欢声笑语中，一直持续到了月上枝头。
操场的夜是狂欢后的巨大坟场。彩纸狼藉，如同残碎的花瓣粘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疲惫像沉重的湿毛毯包裹着每一个人。班干部们指挥着最后的清理工作，空气中残留着硝烟、寒风和过度喧嚣后的死寂。
劳动委员孙鹏程一手叉腰，一手将扫把扛在肩上，指挥若定：“班长呢？黑土，你家小娇妻不会又躲清闲吧？”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
孙鹏程话音未落，一只冰凉、柔软而熟悉的手，带着奔跑后急促的微热气息，悄无声息地从侧面探了进来。
她的动作灵巧得像猫，指尖轻轻钻进我虚握的指缝中，然后——深深嵌入，紧紧地交扣！像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
我吓了一跳，猛地转头。
上官澜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我身边，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将她裹得像一团云，围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围巾，衬得小脸越发苍白，却依然美得惊心。鼻子冻得通红，眼眶还残留着舞台灯光下的微肿和一抹难消的红。
然而她的眼睛——那双曾经含着巨大哀伤的眼睛，此刻却像是燃尽了所有离愁别绪后的灰烬星辰，异常地亮，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
看着上官澜恢复如初的眼神，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石头终于落地。
还好还好，看来澜澜那会儿真的是入戏太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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