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送鸿雁过南楼，正是男儿得意时。
这日，是乡试放榜之日，此时正值桂花开放时节，香气弥漫。
青云舸前一夜彻夜难眠，天还不亮，他就披着清冷的夜色出了门。
他出门后不久，家里陆陆续续探出几个脑袋，后脚踩前脚的，也跟了上去。
在青云舸没注意的身后，四只小老鼠偷偷摸摸、狗狗崇崇的跟紧了他。
等四只小老鼠出了门，青岑安和苗贞耘从屋里走了出来，相视一笑。
晨光清冷，却也澎湃。
天还没有大亮，贡院门外早已是观者如堵，不光是举子们等着看名次，看热闹的也很多，老百姓们纷纷从家中出来挤上街头，来看看今年谁是中举的“神仙”。
偷偷摸摸的青描夏兄妹四人早就把人跟丢了，他们到达时，天还没完全亮，桂榜就已经贴在了贡院的南墙上。
桂榜下挤满了人，大家摩肩接踵，争相观看。
有的学子拨开人群往榜单前面挤，争先恐后挤过去看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有人发现名落孙山后正仰天长叹，还有的学子看到自己的名字欣喜若狂地奔走相告……
兄妹四人个个都想往前挤，可又怕挤散了找不到人，这人山人海的，要是出点什么意外……
作为四人里年纪最大的青云霁站了出来，他看了看四周，想了个办法。
“小五，你和小老六带妹妹去那边的桂花树下等我，我进去看，看完了找你们汇合。”
青云祉没什么意见，青云兮却有些不满。
“我也想看。”
“好好读书，以后有你看的。”
说着，青云霁摸了摸青描夏的脑袋，柔声细语的嘱咐起来。
“小七，抓紧你五哥，别走丢了。”
“嗯嗯。”
青描夏乖巧点头，要说她不想看桂榜那是不可能的，可她一向看得清现状。
现在这榜下人头攒动，人挤得实在太厉害了，里面又有那么多学子，谁知道他们看完榜会不会突然变得疯魔？
就算那些人不疯魔，以她现在这个个子，挤进去就是去闻屁的，这种经历她体验过好几次了，真的不想再来一次。
青描夏想清楚后，就乖乖地跟着青云祉和青云兮走到了桂花树下等待。
桂花树离桂榜有些距离，肯定是看不清上面的名字的，但青描夏依旧目不转睛盯着看了许久。
后世高考成绩刚出来的时候，电话查询电话一度占线，网络查询网络出现瘫痪，而古人科举放榜时人声鼎沸的盛况丝毫不亚于此。
青描夏以前也查过分数，也收过录取通知书，可看着眼前这热闹的场面，她突然觉得后世的录取通知书少了些仪式感。
瞧瞧这贡院的南墙，高一丈多，上面有檐，檐下就是榜文，榜文共四张，皆以黄纸淡墨书写，写着及第考生的名单。
以前总听人说金榜题名，青描夏听了无数次，只觉得这是一个美好的寓意，直到此时，看着那明晃晃的金黄色榜单，她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大家称这个榜为“金榜”，才明白“金榜题名”的来历。
他们站得远，可不影响他们看热闹，这榜下可热闹了。
有人榜上有名，他看了一遍，又念一遍，自己把两手拍了一下，仰天大笑了一声，道：“噫！中了！我中了！”
说着，整个人往后一跤跌倒，牙关咬紧，当场不省人事。
“中了！我中了！”
一个声音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又见一个人披头散发，涕泗横流，手舞足蹈地从人群中跑出来，鞋都跑掉了一只也没察觉。
他兀自拍着掌，口中不停念叨着“中了”，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看上去像是欢喜疯了。
“这是高兴疯了啊。”
青描夏没法跟他们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他们的一些感受。
对“十年磨一剑，一朝试锋芒”的学子们而言，一旦科举及第金榜题名，可能会出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戏剧性的变化。
因此，放榜后看到自己金榜题名，想到不仅打开了仕途之门，也给自己和家族带来了无限荣耀，沉醉在及第的喜悦中也是人之常情了。
当然，也有很多人榜上无名，他们的心情与那癫狂之人形成鲜明对比。
内敛的人红着眼眶，两行清泪不自觉地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泪花。
有的人则默默地转身离去，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无奈。
“我落第无颜，羞归乡里啊！”
一声长叹，饱含着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刺痛了每一个落榜者的心。
他们当中有年轻人，也有上了年纪的老生，无一例外的是，面对落榜，他们只能黯然神伤，默默承受这份沉重的打击。
青描夏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问旁边的青云祉：“五哥，你说三哥会上榜吗？”
“会的。”
“嗯，我也觉得三哥肯定能上榜，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他出门比咱们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榜下，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了。”
“也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哭，还没见过三哥哭鼻子呢。”
一旁的青云兮笑嘻嘻附和：“我也没见过，突然想看看。”
说话间，青描夏和青云兮眼神一对，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轰隆。
突然的一声巨响，青描夏三人抬头看去，却见那贴榜文的墙轰然倒塌。
“怎么回事啊？”
青云祉指了指旁边的一群人，笑道：“估计是因为看榜的人太多，国子监的学子从东面踏破了棘篱墙，把贴榜文的墙也给推倒了。”
“国子监？三哥的同窗？”
“嗯。”
“啧，一把子力气没处使啊这是。”
青描夏感叹了一声，看着原本站在榜下的人灰头土脸的从废墟里钻出来，此时的他们也顾不上君子不君子了，一个个骂骂咧咧起来。
拥挤的人群中，两个个熟悉的人艰难的挤了出来。
“三哥，四哥，我们在这！”
青描夏激动的挥舞着双手，看着两个哥哥脸上的笑意，她内心的大石落地。
“四哥，三哥上榜了没？”
青云兮脑子没青描夏那么好使，他不太确定自家三哥上没上榜，但又不敢直接问当事人，而是问了旁边的青云霁。
“中了，第五名呢！”青云霁兴奋开口。
青描夏眉眼弯弯，嘴角挂着一抹甜甜的笑容：“恭喜三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举人老爷了，我三哥真厉害，嘿嘿！”
她的眼神里满是崇拜和欣喜，仿佛整个世界都因为三哥的成就而变得更加美好。
听到妹妹的话，青云舸嘴角上扬，他轻轻摸了摸青描夏的头，语气坚定地说：“谢谢妹妹，哥哥会更厉害的。”
这一刻，十几岁的少年意气风发，似一只雏翼的鸟，当蒙在生命里的黑布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抹刺眼的天光。
有什么被惊醒了，青描夏突然想起了这样两句话。
少年振衣，岂不可作千里风幡看？
少年瞬目，亦可壮作万古清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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