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煦暖的下午,医馆里病人不多,蓝沉甯正在内室为一位患有慢性咳嗽的老先生仔细针灸。
容允岺则在外间,帮着阿亮整理一批刚送来的药材,将不同的药材分装到小抽屉里。
沉玉写完先生布置的大字,像只小蝴蝶似的从阁楼上飞下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见阿亮正转身去后院取东西,悄悄蹭到容允岺身边,扯了扯他挽起的衬衫袖口。
“容哥哥,”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招招手,示意他俯下身。
容允岺见她这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顺从地弯下腰,将耳朵凑近,“怎么了?”
沉玉踮起脚尖,小手拢在嘴边,问:“容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阿姐呀?”
小女孩的问话直白而大胆,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容允岺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他微微一怔,侧过头,对上沉玉那双充满好奇和期待的眼睛,那眼神清澈见底,不掺任何杂质。
他没有回避,也没有用成人的世故来敷衍。
在这样纯净的目光注视下,他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认真而温柔,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同样用很低的声音回答。
“是。很喜欢。”
沉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星。
她仿佛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又赶紧捂住嘴,生怕笑出声惊动了内室的阿姐。
她再次凑近,小大人似的拍拍容允岺的胳膊,用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语气小声保证。
“容哥哥你放心!我阿姐就是看起来冷冷的,其实心肠可软了!我…我可以帮你!”
容允岺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低声道:“那先谢谢沉玉了。不过,这是我和你阿姐之间的事,要慢慢来,不能着急,也不能让她为难。”
沉玉用力点头,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我知道!要悄悄的!”
说完,她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心满意足地跑开了,跑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对他眨眨眼睛。
容允岺直起身,看着小姑娘雀跃的背影,再望向内室门帘的方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柴胡搬过来。”
“好。”
容允岺依言将柴胡搬过去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倚在药柜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蓝沉甯的身影。
她正微微俯身,侧对着他,专注地检查着刚送来的那一批药材。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格,恰好勾勒出她清瘦而挺拔的侧影。
她的手指纤细拈起一撮药材,凑近鼻尖轻嗅,又仔细审视其色泽和形态,眼神专注。
偶尔,她会因为辨认出品质上乘的药材而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满意的弧度;有时,又会因发现些许瑕疵而轻轻蹙眉,将那部分仔细挑拣出来放在一旁。
阳光在她浓密的眼睫上跳跃,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衬得她专注的神情愈发沉静动人。
容允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心中一片安宁。
他见过她在宴会上的清冷自持,见过她面对刁难时的冷静从容,见过她救治沉玉时的果决专业,但更多的时候,他见到的便是她这般模样,沉浸在她所热爱的医术世界里,一丝不苟,心无旁骛。
这种专注,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他移不开眼。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病榻上,意识模糊间,感受到的就是这双手和这份专注带来的安心。
如今,他健康地站在这里,以全新的视角看着她,更深刻地体会到她内在的力量和美。
她或许不知道自己认真的模样有多吸引人。
额角散落的一缕碎发,她随手将其挽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
简单的动作,在他眼中却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和难以言喻的温柔。
阿亮在一旁看着容先生望着蓝大夫出神的样子,偷偷抿嘴笑了笑,识趣地没有出声打扰。
容允岺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
他想要的,或许就是能够一直这样,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认真生活的模样,在她需要的时候,能递上一杯茶,搬动一筐药,或者,仅仅是这样安静地陪伴。
岁月静好,大抵便是如此。
而他能参与进她的这份“静好”里,已是莫大的幸运。
*
蓝沉甯自己对生日向来不甚在意。
往年不过是沉玉记得,早晨会软软地道一声“阿姐生辰快乐”,晚上姐妹俩一起吃碗加了荷包蛋的长寿面,便算过了。
今年生辰这日,她如常早起,准备开馆。
没想到,医馆门一开,容允岺竟已等在了外面,手中还提着一个用素雅锦缎包裹的方正盒子。
“早,蓝大夫。”他今日穿得比平日更显精神,眉宇间带着清朗的笑意,“生辰快乐。”
蓝沉甯着实愣了一下。
她从未对他提过自己的生辰,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个日子。
“你…怎么知道?”
容允岺微微一笑,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正在里面踮着脚努力擦柜台、偷偷朝这边笑的沉玉,答案不言而喻。
他没有点破那个小内应,只是将手中的盒子递上,“一点心意,望你喜欢。”
蓝沉甯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套极其精美的文房四宝。
一支紫檀木狼毫笔,笔杆温润,雕着清雅的兰草;一方端砚,石质细腻,墨池雕成莲叶状;还有一匣子上好的松烟墨,和一刀洁白如玉的宣纸。
“看你闲暇时喜抄录医案古籍以静心,”容允岺声音温和,“这套器具还算趁手,望能助你笔墨舒心。”
这份礼物,既不显俗套,又投其所好,更体现了他对她习惯的细致观察。
蓝沉甯抚摸着冰润的砚台和光滑的笔杆,心中触动。
她抬眸看他,轻声道:“破费了。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容允岺眼中笑意更深。
这时,两位女助理和周坤、阿亮也来了,纷纷上前,送上早已准备好的小礼物和祝福,有的是亲手绣的帕子,有的是新编的药囊,虽不贵重,却情意真挚。
显然,容允岺提前知会了大家,共同给了她一个惊喜。
连上午来看诊的几位老病号,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看完病后都乐呵呵地道一句“蓝大夫,生辰吉祥”,让她又是无奈又是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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