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纯粹的恨？
还是那份以为非黑即白的简单？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这就是位于九五之尊必须承受的重量。
他所追求的东陵复兴，不仅仅是一片疆土，也不是万民臣服。
更是要找回那被碾碎了的、属于东陵人的魂。
而这条路，远比刀光剑影的征战，更加漫长，也更加艰难......
凌不凡目光转向远处漆黑的夜空，他的眼神有些恍惚起来，他似乎看见了一道身影正回身望着他.....
随后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忠奸善恶，有时并非表象那般简单。”
“脊梁断了，可以重塑。
信仰失了，可以重寻。”
“但有些选择，一旦做出，便......再无回头之路。”
“这便是.....你们拼尽全力守护的东西吗........”
苍凉的话语在夜风中飘散......
凌不凡久久矗立，身影在苍茫的夜色和巨大的城楼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
许久过后凌不凡只觉得腰身一紧，身后被一抹柔软紧贴，熟悉的沁香让凌不凡一闻就知道是谁。
“怎么了？”凌不凡转身将澹泠雪搂在怀中笑问道。
澹泠雪指了指他的心口，似乎带着几分询问。
凌不凡摇头：“没事，如今金国算是彻底灭了，下面就是面对大炎了，解决完一切......我就带你们游山玩水！”
澹泠雪微微点头：“凡......去哪我都陪着你......”
凌不凡将澹泠雪脸颊的青丝拨开，露出她那绝美的容颜，望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他毫不客气的吻住了对方娇柔的小嘴，澹泠雪面对这般索取，也是闭目享受着这番来之不易的温存......
翌日，金都残破的东市口。
昔日熙攘的市集，如今被肃杀之气笼罩。
台下，黑压压地围满了从各处涌来的东陵遗民，每双眼睛里都燃烧着积压二十年的仇恨火焰，那是大仇得报的渴望。
一队队金国的王公贵族、文武大臣及其家眷，被如狼似虎的东陵士兵粗暴地拖拽上台。
哭嚎声、求饶声、咒骂声混杂一起。
“凌不凡！你这屠夫！
暴君！你不得好死！”一位金国老亲王挣扎着，对着端坐于远处监刑台之上的黑袍身影发出最后的诅咒，“你们今天是赢了！！
灭了我大金，屠我宗室！
可他日你东陵必有报应！天道轮回！
你的东陵，也会落得和我们一样的下场！
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等着你！！”
“陛下！饶命啊！我愿降！我愿做牛做马！
求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有人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顷刻间一片血肉模糊。
“孩子.....我的孩子还小！！！
他是无辜的！！！”一位母亲紧紧搂着年幼的孩子，泣不成声，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然而，他们的哀嚎与诅咒，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
监刑官面无表情，手中的令旗猛地挥下！
“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
咔嚓！咔嚓！咔嚓！
沉闷的利刃劈砍骨肉之声不绝于耳，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整个刑台，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令人作呕。
台下的东陵遗民先是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哭嚎！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陛下为你们报仇了！！”一个中年汉子跪倒在地，对着天空疯狂叩首，哭得撕心裂肺。
“杀得好！杀得好！金狗也有今天！！”更多的人则是红着眼睛，挥舞着拳头，状若癫狂。
他们等了二十年，哭了二十年，恨了二十年，今日终于亲眼见证了仇敌的覆灭，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宣泄着积压已久的痛苦与屈辱。
在这片复仇的快意浪潮中，也夹杂着一些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哈哈！！！！
哈哈哈.......凌不凡！
你看吧！今日是我等！
明日就是你东陵子民！这天下从来就没有永恒的胜利者！”
“我们会在下面等着你！！！！
看你东陵如何步我金国后尘！”
“屠戮妇孺，你也配称仁君？！
暴君！你必遭天谴！
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会的！！！”
咔嚓！
这些临死前的恶毒诅咒，如同冰冷的毒刺，换来的就是雷厉风行的一刀，当场人头落地.........
远处监刑台上的凌不凡，面沉如水，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那些诅咒于他，不过是被碾死的虫豸最后的哀鸣，可笑而无力......
刑毕，血流成河。
许巍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地凑近凌不凡：“陛下，逆犯已尽数伏诛。
呃......那个.....金宫旧苑之内，尚羁押有原金国宫中女眷、宗室之女数百人，其中不乏......
不乏颜色殊丽、堪称绝色者。
您看.....是否要先行甄选，充入.....咳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数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来！
站在凌不凡身侧的烟柔漪、澹泠雪，以及刚刚走过来的婳緔、姜媚怜，无不面罩寒霜，美眸中含嗔带怒，尤其是烟柔漪，那眼神冷得几乎能冻死人。
许巍顿时头皮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他这才想起，陛下身边这几位娘娘，哪个不是人间绝色？
更兼实力超群，性情.....嗯，颇为厉害。
自己这番投其所好，简直是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可他没办法啊！！！
这事是所有人商量出来的，自古英雄好美人，更何况是凌不凡这样的君王......
凌不凡甚至懒得看许巍一眼，目光依旧望着远处那血腥的刑场：“一并处置了。
还需要朕教你吗？”
许巍身体一颤，立刻躬身：“末将......末将明白！
遵旨.....！”
一旁的苏卫暗自摇头，这要问也不换个地方问......
许巍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连忙退下，指挥士兵去执行那冷酷的命令。
君王之心，深似海，岂是他能随意揣测的？
苏卫咳嗽了一声，声音压得更低：“陛下，还有一事......
就是金国宗室之中，尚有幼童一百三十七人，皆羁押在偏殿......
您看......”
这个问题，显然比处置女眷更加棘手。
斩草除根是既定国策，但面对......
凌不凡沉默了片刻，起身：“带朕去看看。”
偏殿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数十名年龄不等的孩童蜷缩在一起，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
他们被士兵看守着，一张张小脸上写满了惊恐、茫然，还有一些年纪稍大的，眼中则燃烧着赤裸裸的仇恨。
见到凌不凡在一众将领和妃嫔的簇拥下进来，孩子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向后缩去。
毕竟比起其他人，凌不凡才是真正的噩梦。
凌不凡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孩子，眼神深邃难辨。
这时，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猛地从人群中冲出，竟朝着凌不凡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虽然那唾沫根本沾不到凌不凡的衣角，但这举动已然充满了极致的侮辱和挑衅！
“呸！你这恶魔！
杀我父王！杀我族人！
我耶律明昭记住你了！
只要我活着一天，必灭你东陵！
将你碎尸万段！”男孩眼睛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崽，嘶声怒吼！
殿内瞬间死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烟柔漪柳眉微蹙，目光更是微微眯起.......
许巍脸色一变，就要上前拿下这不知死活的小崽子。
凌不凡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上前一步，蹲下身，平视着那男孩充满仇恨的眼睛，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怪异.....
“耶律明昭？
好名字。
谁给你取的？”
男孩愤怒地吼道：“是我父王！怎样？！
你要杀就杀！我耶律家的子孙，没有孬种！”
“有胆色。”凌不凡夸赞道“比你那些跪地求饶的叔伯兄长们，强多了！”
“诶.......仇恨这种东西.....还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凌不凡的话语充满了复杂，没有人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
东陵这边一部分将领似乎舒了口气，可唯有凌不凡的几位娘子以及苏卫眉头皱了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的那一丝奇异表情消失不见，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名字记下了吗？”
许巍立刻躬身：“回陛下，记下了！耶律明昭！”
“那还站着干什么？”凌不凡冷声道。
苏卫深吸口气，低头闭目........
许巍脖子一僵，额角顿时见汗，内心叹息了一声：“还请陛下与众位娘娘移驾！”
凌不凡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惊恐的孩童：“耶律明昭......呵！”
他转身，走出殿门，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忽然一道白裙身影挡在凌不凡身前.......
“左府主有事？”凌不凡笑问道。
凌不凡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左无尘，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见左无尘站出来说话的，在他的印象中对方是几乎是只做事，绝不多言半句。
左无尘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能不能放过这些孩子......”
“我也想啊.....可斩草不除根.....这仇恨何时才能消，刚刚那个小孩若是不那般，我兴许还会考虑一下，可当年的东陵......以及现在的金国，不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吗？”凌不凡淡淡道。
左无尘袖中的手紧了紧......
.“左府主，这件事很抱歉......”凌不凡话落便与其擦肩而过.......
身后的哭嚎与绝望被瞬间隔绝......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永远也无法散去。
烟柔漪和澹泠雪默默跟在他身后，婳緔和姜媚怜也走了过来，几位女子看着凌不凡冷硬的侧脸，却都没有说话。
“诸位娘子不会也想劝我吧？
还是说.....你们的想法都是跟左府主一样？
觉得我做的太绝了，太过于没人性了......”凌不凡苦笑道。
“相公你说哪里话啊，他们当年怎么对我东陵的，我们现在就这么对他们，我倒是觉得解气！”婳緔第一个站了出来。
“做的没错，这件事我们都站在你这边。”烟柔漪也是点头。
澹泠雪也是握着凌不凡的手，微微点头.....
“来抱一下！”凌不凡咧嘴一笑，将几人都搂了搂：“有你们......是我凌不凡的福气......”
凌不凡不禁感叹，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姜媚怜笃定道：“瞧相公说的，我们既然是相公的女人，那么不管什么事都是站在夫君这边的！”
其实在这条通往权力顶峰的帝王之路，注定由白骨铺就，浸满鲜血。
而她们作为凌不凡的娘子，要做的就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这边！
“不错，当年的东陵可比现在绝望百倍......”烟柔漪拍了拍凌不凡肩膀：“所以没什么不对的......”
“有你们这句话.....我凌不凡此生足矣！”凌不凡眺望着这片刚刚被鲜血洗礼过的土地，目光似乎穿过了时空，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场景.....
那时的东陵该有多绝望啊......
今日的金国，昨日的东陵......历史的车轮，总是在血腥的循环中，隆隆向前......
.......
几名东陵士兵将一位身着素色宫装、发髻微乱却难掩清丽容颜的女子带到了凌不凡面前。
她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恐惧，但依旧竭力维持着一丝属于公主的仪态。
她便是金国公主，陵绒的妻子，完颜辛!
“你....你们.....把我夫君......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我......我要见我夫君！”
完颜辛憔悴的面容写满恐惧，可尽管她抖得厉害，可依旧是问起了自己夫君的情况！
因为比起这些她更担心的还是她的男人......
可这么多人中，却无一人是他的面孔，她内心的慌张也就愈发明显......
凌不凡看着她，眼前仿佛闪过了武瑶、陆云裳她们在以为自己罹难时那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柔和了不少：“陵绒.....他死了。”
完颜辛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失声尖叫出来，但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
“怎么……怎么死的？”她哽咽着，几乎无法呼吸。
“大火.....焚身而死。”凌不凡的回答依旧简洁，甚至带着一丝残酷的直白。
他不想有对眼前女子有任何欺骗，因为就算他不说，最后也会有其他人告诉对方.....
“不.....这不可能......
怎么会....”完颜辛摇着头，泪水疯狂滑落，她无法想象那般光风霁月、智计百出的夫君，最终竟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她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填满，指着凌不凡，声音尖利起来：
“暴君！你就是个暴君！
你们东陵现在做的，跟我们金国当年有什么区别？！
甚至更甚！
至少......至少我父王他们还会给人一个痛快！
可你们呢？！
纵兵劫掠，奸淫辱虐，我一路走来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是你们标榜的复仇？！
这就是你们东陵的仁德？！
可笑！虚伪！
你还我夫君！！！你还我夫君！！！”
她娇弱的身子想冲上去，结果被姜媚怜死死拦住！
她除了在原地崩溃跺脚，什么都做不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婳緔忍不住出声呵斥，一把将对方甩在地上：“金狗当年如何待我东陵女子？
那才是真正的猪狗不如！
我们陛下已极力约束部众！”
“约束？”完颜辛凄厉地打断她，泪水混合着绝望的笑，“我看见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暴行！
就在宫巷里！你们东陵的士兵，和当年的金国兵痞有何不同？！
至于我夫君......”
她的声音再次哽咽，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不解：“他明明是忠于你们东陵的！
我亲眼所见！
他烧毁了那些告急的军报！
他一直在暗中阻挠援军！！！
他为什么还会死？！
你们东陵就是这样对待有功之臣的吗？！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吗？！”
这番话信息量极大，让婳緔、姜媚怜，甚至烟柔漪和澹泠雪都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下一刻目光几乎全部汇聚在了凌不凡身上.....
凌不凡抬手，制止了想要继续争辩的婳緔。
“你们都退下。
我要单独和她谈谈......”
烟柔漪微微蹙眉，但看到凌不凡神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众人随她退开一段距离......
待众人退开，凌不凡从怀中取出那封已被他攥得温热的信件，递向完颜辛。
“这是他留给你的。”凌不凡的声音低沉了许多，“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留给我，但.....我想你有权知道真相。”
完颜辛颤抖着迟疑接过。
当她展开信纸，看到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时，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一字一句地看着，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信中的内容如同惊雷，是痛苦，挣扎......
他的谋划，他那近乎自毁的忠诚，以及.....最后对她和未出世孩子的安排......
“夫君......”完颜辛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她从未想过自己夫君居然会如此痛苦......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信件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
她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那是极致的痛苦。
凌不凡静静地站着，没有打扰她。
她需要独自消化这残酷的真相.......
过了许久，完颜辛的哭声才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无声的流泪。
她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空洞得让人心疼。
“原来.....是这样的......”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他到最后都在算计，连自己的死都算进去了.......”
她看向凌不凡，眼中已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恐惧，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一丝茫然：“杀了我吧......
求您给我一个痛快。
把我......和他葬在一起。
他说过，生同衾，死同穴。
我不要再受辱，我只想见到他的时候清清白白，求您了！！”
凌不凡看着跪伏在地痛苦弓着身子的娇弱女子，心中那份因为陵绒而起的复杂情绪愈发浓郁。
他缓缓蹲下身，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扶住了完颜辛颤抖的肩膀。
“你不能死.......
他用命换来的，不只是东陵的胜利，还有你和你们孩子的生路。”
完颜辛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凌不凡柔声道：“你嫁给了陵绒，便是东陵陵氏的人。
你腹中怀的，是东陵皇室的血脉。
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的请求。
我，准了。”
他目光越过远处残破的宫墙：“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足够的钱财，一处安静的宅院。
你可以平安地将孩子生下来，抚养长大......
他会得到他该有的一切，读书习武，只要他有本事，东陵自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是朕对陵绒......最后的承诺！”
完颜辛怔怔地看着凌不凡，看着他眼中那并非怜悯，而是基于一种复杂认可和承诺的眼神。
活下去？为了孩子？
为了他那狠心又深情的夫君最后的安排？
巨大的矛盾冲击着她，求死的意志与母性的本能、以及对夫君遗愿的遵从激烈交战。
最终，她再次失声痛哭.....
“好好活下去，你的夫君很爱你，你这条命是他给你的，你应该让他的孩子看看这大千世界，这是他为你母俩争取的，希望你别辜负了，当然我尊重你的选择。”
凌不凡郑重的拍了拍完颜辛的肩膀，起身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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