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想了下，“一开始，阿玛叮嘱我，让我给二伯带话，可我离府前，阿玛又反悔，不许我说。我问额娘到底要不要告诉二伯，额娘说，如果二伯愿意听，弘晖就可以讲，不愿意就是去拜年，不要多讲。刚刚，晖儿看二伯皱着眉头很是苦恼，不想说，可又怕瞒着，会让二伯以后知道更难过……”
胤礽心一紧，捂着胸口让弘晖把他知道的说出来。
弘晖垂眸，先说了第一个消息，“昨天，察岱表叔，被皇法法提拔为兵部侍郎了。”
轰隆——
胤礽心头警铃作响，忙不迭地追问，“谁，谁如今管着兵部？”
弘晖觑着弘春，闷不做声，胤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老三接管了兵部。
皇阿玛这是一边平衡朝局，一边推着兄弟们斗起来，还不忘拉赫舍里一族下水，当真是好样的。
这是逼着皇子们斗，又逼着自己再复辟，在皇位前竖起挡箭牌呢！
不怪四弟纠结，他这是怕自己难过，好不容易父子关系缓和了些，若是知晓此事，指不定又会和皇阿玛闹起来！
爱新觉罗·玄烨，你狠，你真够狠！
先是迁怒被逼死的叔姥爷（索额图），骂他是天下第一罪人，又是拿察岱当诱饵，逼着自己表态，“乖乖”出咸安宫，继续给你当靶子！
什么原谅阿玛一次，什么阿玛想你了，都是屁话！！
然而，气恼过后，胤礽不得不逼自己冷静下来，摆在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守着仅存的父子情谊，困守咸安宫，看着龙椅上的皇帝把母族一步一步逼上绝路；
要么就顺从地出咸安宫，当个几年太子，再被皇帝找机会废了（被废的太子复立，注定是坐不稳东宫的）！
选哪个，都是往他心头捅刀子呀！
胤礽腮边肌肉抽搐了两下，微睨了天一眼，仿佛什么也没想，又仿佛什么都想明白了。
弘晖握着胤礽的手，小声又说了第二个消息，“前日，皇法法下令，让大臣们推举新储君。佟国维、富察马齐、阿灵阿、鄂伦岱、纳兰揆叙、王鸿绪等大臣，都站在……站在……”
弘春见他停顿，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很是不满地说：“外头人都说八贤王，八王当立呢！”
这话不假，前脚康熙松口，准许大臣们举荐新储君，后脚保举八阿哥胤禩的奏折雪片也似飞入大内，马齐和佟国维每日悠闲地坐镇上书房，悠哉悠哉喝着茶看着各处的折子，操办“立新储君”这天下第一事。
说白了，就是提前知晓答案，正筹谋怎么给新主子 示好呢！
谁让御前能说得上的大臣，基本都站在“八”这边。
马齐更是在手掌心写了个“八”，逢人就问，“看得到么？”
回了家，更是大吹特吹，八阿哥仁心似陛下。
很多人都跟风，说太子被废，就是因为子不类父，八阿哥行事处处得人心，手腕也似陛下，定是最佳人选。
不过嘛，背地里胤禛还是使了不少心思的，光是宜修知道的就有七八个，最绝得就是马齐。
谁都说马齐是老八的头号拥趸，实际上呢？
胤禛借着胤裪和齐月宾，双管齐下地朝马齐及富察氏女眷使力，软硬兼施地拿下了马齐。
二人暗中通信不断，原本很多支持胤禛的人，不知怎的，都“随大流”上书拥护老八胤禩。
宜修觑着京城的风向，掰指头算了算，真心拱卫老八的人有，而且很多，但支持老八的人中，小半数是胤禛指使的，只有极少数人表示支持老三胤祉，上书站队胤禛的寥寥无几。
老爷子这回儿，肯定会犯“恐八症”——
朝堂就这么些人，九成三都站队老八了，其中还包括佟国维、富察马齐、阿灵阿、鄂伦岱、纳兰揆叙、王鸿绪等重臣，连亲舅舅都更看好老八，这龙椅到底是他的，还是老八的呢？
若允了大臣的请奏，过两年，说不准就集体逼供让朕退位了！！
不得不承认，邬思道水平是真高，他就在书房抿了口酒，便将康熙的心思摸了个底朝天。
“皇上久已不满太子，才会在木兰秋狝时，积郁骤发，雷霆大怒间一举废黜。然而，废了太子后，皇上看臣子，看皇子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个门一开，陛下看到了更多往日被忽视的东西——热河被围困、三爷诬告魇镇、十三爷被暗算、大爷被执，这些都出乎了他老人家意料。更可怕的是八爷，内里勾结侍卫，对外窜联朝臣，完全没了往日跟在大爷身后毕恭毕敬听话行事的模样，而是势在嫡位、直指东宫。设身处地，皇上焉能不惊心动魄？原先皇上猜忌太子，怕他在索额图、赫舍里一族以及文官、武官的支持下逼宫，所以忍无可忍后废掉他；如今，最恐怕的，也是几位皇子闹朝，为了东宫之位争执不休，不但江山危殆，他自己也要身败名裂！”
胤禛听出了言外之音，马不停蹄地和马齐达成共识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趁着老八渐渐显势，在后头加了把火，表面上老八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已是落入下成——
夺嫡，不止要拉下原来的“嫡”，还得让上头那位认可你做新的“嫡”。
否则，只有下面人的支持有什么用？这天下，这宗庙社稷，这蔑视臣下的皇权，还不是老爷子一个人说了算！
没有圣心垂青，一万个臣子加一块，带着九族跟老八，也不可能翻出老爷子的手掌心！
胤礽细细思索一番，在弘晖耳边说了两句，又对着弘春交代，“你和你阿玛不对付，如今想来也是好事，你就听你额娘的，好好在尚书房读书，别被你阿玛带进去，知道吗？”
弘春点头，别说皇玛法，就是他，他也看不起自家那阿玛。
你要争你光明正大的来，要使手段也尽管使，背地里捅刀子，打小报告说大伯魇镇二伯，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他一个小孩都懂，阿玛是想拉下前头两个哥哥自己上位，更别提英明神武、明察秋毫的皇玛法了，是个人都知道的小心思，藏什么藏！！
弘晖、弘春没有留下吃午饭，主要是咸安宫的待遇还没恢复——
胤礽被囚禁咸安宫时，康熙下了口谕，只留太子妃一人，不准任何人服侍，命令太监宫女每日只往这儿送上两菜一汤。
当时在怒火上的康熙，压根没想过胤礽和太子妃俩人能不能吃得饱，但宫里头都传，废太子日子凄凉，都沦落到跟宫人的同等地位了。
胤禛和贵妃之前的进言，虽然让康熙松口把伺候的宫人都调了回来，但待遇却没人提及，他也就没想起来这事儿。
故而，太子妃和胤礽每天的膳食，还是两菜一汤，不可谓不寒酸！
经此一事，胤礽算是彻底认清了康熙的嘴脸，原先内心升起的小火苗，被冰水浇透了。
这对天底下曾经最亲密的父子，注定要……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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