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捕风捉影的事情，也需本王派人去寻？”
温酒下肚，临江王面露红潮，出口的话含糊不清，并不把齐王派来的人放在眼里。
“更何况，你都说他们逃到了卧川国边境，本王再派人去寻，还帮他捏造新的身份，万一露馅，岂不是坐实了通敌之罪？”
他举着酒壶，将瓶口对准来者，似是在用行动驱赶那人离开。
“王妃殿下。”忽地，门外响起了通传的声音。
临江王闻声赶忙从主位上坐正，整理衣袍的同时还不忘向一边哈气，试图驱散口腔中的酒气。
“黎伯伯，您来了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祁明郡主十分熟络地迎了过去，“临江这地方碳少，深冬夜里方得喝些烈酒才可驱寒，殿下醉了，伯伯莫怪。”
“怎么会。”黎善文微微躬身行礼，他听闻洛池州死后祁明郡主伤心了许久，不过如今一见应当都是些无聊的传言。
“父王此次派您前来，可是为了杜总督的事情？”祁明紧接着问道。
“啊，正是。”黎善文悄悄瞥向座上的临江王。齐王一向不喜家中女眷参与政事，临行前还特意与他交代不要将此事告诉郡主，可临江王这边不听命，他不求助郡主还如何能成事？
“唉，杜总督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祁明叹了口气，长袖一展，请黎善文走去了门口，“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伯伯您与殿下说再多，他酒气上头也听不明白，不若您先去歇息，待明日殿下酒醒，我再设宴请您？”
黎善文回头看了一眼坐上的临江王，他垂着头，鼾声渐起，分不清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
“好吧。”他无奈应下，“此事非同小可，王妃殿下您可一定要谏言啊！”
“伯伯放心。”祁明笑着送走了黎善文。
待她踏回殿中的那一刻，座上的临江王立刻抬起了头，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噗嗤两声，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既然在卧川国交界处，那本王今日便派人去寻。”临江王说着，拉过祁明郡主细长的腕口，将人圈入怀中。
“杜子牛此人聪明绝顶，必然留有后手，你派人去杀他，他一定会反咬一口，至于这口咬到谁身上嘛...”祁明郡主顺势落座，掩面轻笑道。
临江王点头附和，挑起怀中人的一缕发丝放在鼻尖嗅闻，“只要我们能与耶可聿达成交易，押他入京指认太后，叛国的杜家加上她那个没守住龙崖关的侍女，足以让她下台了。”
朱红的丹蔻绕过乌丝，在他鼻尖轻点一记，祁明低声提醒：“别忘了，找到杜子牛后要先将父王的罪证送去皇宫，他们狗咬狗，咱们才好一网打尽啊。”
见眼前人面颊烧得如同异国胡俑般酡红，脑袋小鸡啄米似地上下晃动，她不禁眉头舒展，宠溺地捋了捋他的额角。
“那...那位的呢？”临江王迎上她的抚摸，试探着问道。
“那位？”祁明勾了勾嘴角，知道眼前人是吃醋了，安抚道：“如今宫中尚不知晓此事，而你知我知，咱们处理了就好，何必知会宫中，徒生事端。”
“好吧。”临江王撇着嘴应下。他伸手轻轻拽着她腰间的玉佩，似是在抒发心底的不满。
祁明垂首看着这一幕，玉佩种水超群，她本该因在及笄礼时得到此玉而欣喜的，但一联想到过往种种，她的眼底就不禁闪过一丝悲凉。
世人皆道她祁明郡主十分受宠，小小年纪便被她在宫中做太妃的姑母带在身边豢养，却不知那年她才刚满八岁，母妃跪地哭了七日，深冬雪夜一路追到城门口，也没能留住她。
皇宫的生活水深火热，武烈帝晚年昏庸，对方润田信任有加，而她的姑母为了收养来的临江王能多在皇帝面前走动，经常指派她去给方润田送东西。
那个老变态...
想到这里，祁明郡主忽地揪住了临江王的发冠，任他吃痛求饶也不松手。
要不是她是齐王的独生女，方润田怕是早就对她下实手了。
后来赵弘继位，因着姑母支持定州王的原因，他们一直不太熟，更谈不上将她纳入后宫。
她如愿以偿地出宫了，可是齐王却不让她回封地，还要立刻为她择一位能将她留在京城的夫婿。
长平侯世子虽好，但两人八字还没一撇，他就被突然调去了杏宁，而洛池州是她喜爱的，却也不知怎么就落入了外祖父的眼界。
祁明喉间溢出一声轻嗤，指节倏地松了力道，额头不偏不倚地抵进临江王肩窝，似归巢的倦鸟终于寻得栖枝。
每当她想起这个外祖父，都会觉得无地自容。
她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因为太过痴恋一个床伴而将已逝原配生的女儿许配给他，后又因其年纪渐长移情别恋。
她更不理解，她的父亲怎么能如此纵容她的外祖父，不仅视她的外祖父为挚爱对他唯命是从，还到处帮他物色年轻美男，甚至不惜献上曾经的准女婿洛池州。
八岁，离开这样的家庭，她一时间都分不清是福是祸。
“杳杳放心，此事必成，”临江王一边轻声安慰，一边拍拂着祁明郡主的肩膀，“待日后掌权，你我帝后同尊。”
祁明下颌轻点，发丝擦过织锦衣料，簌簌声如春蚕食桑般钻进她的耳中。
她更不会忘，她的父亲是如何把她送与身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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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山虽地势不高，但山林葱郁，连绵不绝。
湿滑的霜地上，偶有飞雪飘落，附在众人头顶，恍若白发。
楼柯牵着马匹走在最前面，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不通朝廷为什么会突然下发诏书让他们这些人去押运耶可聿沿边境撤离，而不是驻守朔风城。
更令他费解的是，这条路为什么这么奇怪，带队走了几日，都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
“天色不早了，前方停驻修整吧。”杜子牛吩咐道。
队伍渐渐向挡风山壁靠拢。孙云拿出干草喂马的同时，还不忘向囚车中的耶可聿扔去一点他吃剩的饼渣。
见耶可聿已经没有力气再像以往一样撞击囚车表达不满了，他不禁走到杜子牛身边问道：“大人，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遇见接应的队伍啊？”
杜子牛装模作样地拿出地图翻看，又向前迈了几步观测前方山谷，比划了一番后，回道：“快了。”
依旧是这句话。
孙云泄了气，望向头顶逐渐变得蔚蓝的天空，走这荒山野岭中的路，怕是等他们把人送押回去，仗都要打完了。
“唉！”
忽地，楼柯用手掌遮住眉毛，向前探身张望了起来。
“大人，您看那边的树下，是不是有人啊？！”
他的语气顿时变得严肃，惊得众人纷纷向他手指的方向眺望，只见高处隐秘幽深的丛林中，确实有些似萤火般忽明忽暗的光芒。
“布防布防！”
杜子牛下令的瞬间，一只冷箭直冲他的门面袭来，楼柯反应迅疾，猛地回身压下了他的后颈。
箭簇擦着裘帽掠过，掀起一片凉风。
二人的视线齐齐随着泛黄的尖端钉入地面，异口同声道：“有毒。”
囚车中的耶可聿见状突然振奋了起来，因为那射来的箭是他军中特制的白鸮短箭，不出意外的话，来者应是他的部下。
可还没等他托起沉重的铐链向林中挥手，两名大昭士兵就不由分说地打开囚笼将他拽下了车，像是拖行一件死物一样，根本不管他的双腿是否有力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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