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面的山风已经不再夹杂碎雪,玉枝与楼柯同乘一骑冲出城门,面对一望无际的旷野与山峦,让他们再也无法抑制逃出生天的喜悦。
不过还没等他们高兴多久,城楼上忽然飞落的羽箭就将二人所有的畅想与侥幸一齐击破。
“驾!”
玉枝见状贴近马背以最稳妥的骑式俯冲,可后背突如其来的冲击还是让她心中一沉。
“楼柯!”她侧头喊道,声音被狂风吞噬,化作简短的啼鸣。
“我没事我...呃...”
楼柯尝到了舌尖的一点血腥,但却还是强忍着疼痛回应道。
他回望向城墙之上,只见几个齐王亲卫正架起长弓朝他们瞄准。
不是该撤了吗?
他的视线顺势落向空荡荡的城门,就在这一瞬间,箭羽擦着他的发丝而过,似是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们。
“快走!”
楼柯一边喊着,一边将胸脯贴紧玉枝的背脊,他完全遵循着她肢体移动的轨迹,不想将一丝一毫的破绽暴露给城墙上的箭手。
可随着身后接连追赶而来的马蹄声,二人的心更慌了。
纵使他们先行,但马匹到底是载重两人,跟那些人的速度完全没法比。
楼柯意识到,这样下去二人都会被追赶上。
他的手心渐渐脱离缰绳,可身前人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百忙之中将他的手指与缰绳紧紧攥在了一起。
“快被追上了...”说话的功夫,他的后背又中了一箭,从喉管涌出的鲜血再也无法抑制,挥洒在了玉枝的侧脸与马儿的鬃毛上。
“走。”他试图抽离手指,却又被身前人不死心地攥紧。
“抛下我,快点...抛下我...”
楼柯有意识的向后仰去,试图利用马匹的颠簸下一点点脱离马鞍。
可他还是被猛地拽了回来,玉枝的背影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坚毅,她出口的话全都被吞没在了风声中,或者说,他的耳朵只允许他听见身后赶来危险。
“抛下我...”
随着最后的呢喃响起,清凉的山风吹拂过玉枝的脊背,吹干她汗透的衣衫,连带走她掌心的那抹余温。
身下的马匹瞬间提升了速度,全力冲刺进前方山谷,剧烈的颠簸下,连一丝回望的机会都不给她。
“大人,还去追吗?”齐王亲卫紧急勒停,冷眼旁观着不远处摔落下马、再无半分生气的叛徒。
另一位武将也随之减缓速度,停在亲卫旁边,回道:“不了,澄川生事,梁渊反水,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那我们就近上山与殿下汇合吧?”亲卫提议道。
“好。”武将调转马头,回望了一眼远处黝黑的山谷,策马离去。
临近仓阳县时,马儿终是力竭,跪倒在地。
玉枝也顺势从马背上滑落,瘫在一旁,连开口求援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时,她终于强撑起僵硬的手臂,向来时的方向望去,那条足以十马并行的山谷已经消失在了连绵山脉之中,但耳边那道熟悉的声音,却似是还没有消散。
“前方何人?”
忽地,玉枝的身后响起了叫喊声,她仓皇回头,只见成群结队的士兵手持着火把,正向她的方向赶来。
而最前方的,骑在马上的那个人,就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孙云。
“掌事?”孙云翻身下马,跑到她身边仔细辨认着。
玉枝脑中的弦猛然拉紧,匍匐凑近,问道:“杜子牛呢?”
孙云向后瞥了一眼,回道:“纪大人把他关起来了。”
“纪大人?”玉枝疑惑,她知道纪氏,但她记得纪氏已经落寞了,没有什么大官,怎么能横空变出来个统军的纪氏官员呢?
“您不认得?”孙云疑惑,纪川可是说过他是太后派来的,但杨掌事又是太后的身边人,她不认得纪川,那岂不是代表着他又被骗了?
纪川紧接着赶来,他瞧见地上人半死不活的状态,一眼便确认了她确实身份不凡,不然齐王不可能许她活这么久。
“舂犁纪氏?”玉枝颤声询问道。
“正是在下。”纪川拱手一拜,“太后亲命本官捉拿齐王,持...”
“你们是怎么知道齐王在这里的?”玉枝有气无力地打断道。
“掌事大人!”
这时,身后又跑来了一个人影。
梁渊见到玉枝赶紧吩咐近侍将人抬起,他在入京述职时是与她打过照面的,所以互相认得。
“下官窥见岭下异动,恰逢纪大人查案至此,所以便一起来了。”他解释道。
玉枝点了点头,听懂了这是梁渊被这位纪大人策反,想要戴罪立功,索性也就不再多问什么。
她颤着手解下胸前包裹,里面的地图随之滚落而出,孙云连忙去捡,展开后又是一阵冲击。
“他们呢?”他问道,声音哽咽。
玉枝瞧着孙云几近滴落的眼泪,一把夺过了地图,严肃道:“别辜负了他们。”
终是太迟了。她又回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若是他们再快些,楼柯现在,应当正在亲自跟他们讲解这图中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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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来袭,蝉鸣渐起,江绾的肚子已经有些显形。
尽管外面百官声讨颜言,让他还政于她,但他依旧充耳不闻,把她关在这消息封闭的冷宫中。
自食其力于江绾而言倒不算什么,毕竟这时的气候最为舒适,她不需要为消暑或御寒而奔波。每日都有人送清淡的餐食,目前来看,还没有薄待她的迹象。
但这么长时间,除了刚到这里的那段日子,此后她的人手竟再没能将消息递进来。
这不禁让她有些担忧,不止是齐王那边的动向,还有各处的战线,当之无愧的一团乱麻。
“娘娘,该用膳了。”
几个宫人推门而入,将膳食摆了一桌子,正当江绾打算动筷时,屋外又走来了一个人影。
她侧目一瞧,只见来者依旧是颜言,莫名有些恼火。他倒不是日日都来,不过每次来都只问她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那年你不为我去吊唁,可是因为怕牵扯我父亲谋反之事?其实他不是谋反他...”
“颜言,”江绾不耐打断道,“新帝登基前要做的事有很多,当年京中的局势不比现在太平,我无暇顾及一个已被正法的叛贼亲眷。”
“更何况我刚在西宫门射杀了你父亲,转头又假装悲伤去面见你的母亲?我怕是疯了才会觉得她不会在府中设伏。”
“不是这样的,”颜言将手臂撑在桌上,认真地解释道,“我的母亲根本没有责怪你们的举动。”
江绾放下筷子胃口全无,本来玉枝失踪、纪川生死不明,燕州、定州消息全无,皇城在颜言的掌控下无人再敢来犯。
这种全盘皆输的境遇已经让她萌生出了却此生的想法,但又因着那段旧情送来的渺茫希望让她跃跃欲试。
可颜言似乎与她设想的并不一样,他只是无时无刻地在问她这些她已经回答过千百遍的问题,试图把她也拉进他的执念中。
“你说新帝登基事务繁忙,还有你怕被刺,那为何你就能去找罗信,被郑家包围,也要带回那个张歆?”
江绾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复述道:“因为有仇。”
“那为何你明知赵时洲被齐军包围,你还是要去见他最后一面,你就不怕齐军中有人突然对你行刺吗?”
“因为他无愧于我,因为他会在赵栗死后把朝政归还于我!”江绾拍案而起,她真的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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