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王弓起的脊背像拉满的弓弦般颤抖，发出混合着愤怒与痛苦的闷雷般低吼。
江绾抓准时机，飞速向虎腹方位奔跑。
虎耳微动，虎王似是察觉到了周边异样，奋力抽首准备转移目标，可才脱开一秒，剑柄又再次被吴子言掌控。
他用腹部的力量撑起上半身，配合双手牢牢压下剑柄，玄铁宝剑撬破了虎口，也夺回了注意。
鲜血淋漓间，啸声已变得嘶哑，虎掌携风迅疾拍落的瞬间，羽箭飞至，洞穿肘臂。
吴子言偏头躲避，热血喷洒在他的面庞，他睁开双眼，猩红的视线下，灰白的鹰羽昭示了来者的身份。
“快走！”
眼见着猛虎转移目标，他拔出腰间短刃，冲着它的腹部狠狠刺去、
不过尚未等来反击，又闻三箭闷顿，血水滴答成河。
虎王叼着宽剑哈气，舌头的每一次卷动都疼得它摇头晃脑。
咻——咻——咻——
又是三箭，一箭在颈，一箭错身，一箭落至后腿伤处。
吴子言翻身滚至一旁，夺下士兵手中的火把，朝猛虎迎头扔去。
困兽犹斗，虎王垂脊挣扎，面对两侧侵扰，它起跳回转，意图从身后士兵那里寻得生机。
可第八箭落，正中虎腹，它侧身摔了一个趔趄，尖爪扎入泥土，再欲起身时，却见迎头一刀。
血流如注，生生把吴子言浇成了一个血人。
“真是一只大老虎。”江绾从草丛中走出，拾起地上的火把，一步步向老虎靠近。
她的掌心已挥汗如雨，顷刻之间射出八箭，速如连弩，就连手中火苗都为之颤动。
“娘娘神射！”士兵们认出来者纷纷跪地颤声。
江绾绕到前面，看着那双瞪圆的虎眼，抬眸轻笑，对吴子言道：“我又救了你一命。”
若非她射中虎肘，吴子言此刻定然已被拍得身首分离。
虎王的尸身被残余的队伍运回御苑，随之伴行的，还有它两只同族的尸体。
一经比对，围观众人纷纷赞叹虎王名不虚传。
尸身架起时，吴子言当众拔下虎口中剑，刃边已有齿状缺憾，他仍旧高举示于众人。
“吾独峙虎穴之外，与那孽畜鏖战竟日，其獠牙森然如戟，利爪尖锐如钩，几欲生啖吾躯。”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虎掌，“吾持青锋相抗，那畜生见光，不退反进，血口贲张竟衔剑刃。”
他平举宽剑，以血色盔甲映出剑上齿痕。
“吾下令合围，那畜生振鬣长啸，喉间滚雷，迸出人言：‘唯天下之主，方得弯弓诛吾！’”
随即，吴子言的视线移向江绾，众人只见她箭袋之中的羽箭，正与虎王身上的相同。
“应虎神所言！娘娘实乃天下之主！”他稳握剑刃，跪地叩首。
众人见此，纷纷跪拜高呼‘天命所归’，可声势减弱后，江绾却并没有笑着承应。
“哪有什么天命所归？！”她高声怒斥，令众人一头雾水。
“不过是哀家见吴大将军深陷险境，才出手相救。”
她说着，看向那头猛虎，面露惋惜。
“畜生又如何，神明又如何，怎配与保家卫国、庇护万民的忠臣良将相比？”
在场之人闻言，无不惊愕。
若说之前是为了注定的局势不得不奉承，那再出口的欢呼，便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意。
猎虎之事广为流传，百姓纷纷赞叹江绾仁心，为民众生计，不惜得罪神灵。
而面对那些恐惧神罚的声音，江绾下令废朝十日，为虎王塑像，以求消除天谴。
她不仅要让众人相信，她会是位只论对错、不论强弱的明君，也要让众人相信，那‘虎神’为真，故其所言为真。
江绾矗立在金塑彩像前，满室烛火摇曳，她看向蒲团，垂眸轻笑。
往前二十几年，她已将这辈子该跪的都跪过了，至此之后，她不会再向任何东西跪拜。
“娘娘，吴大将军前来参拜。”侍官在门外悄声道。
“宣。”
简短的话语在空旷的神坛中格外寂静，吴子言应声而入，跪在了蒲团上。
“他这几日那么忙，你不去帮他？”江绾侧身问道，满朝都在准备她的称帝事宜，而吴子言这个神言佐证人，却这么清闲，实在是有点不合常规。
“我们已经许久未说话了。”吴子言淡淡道。
“我们？”江绾疑惑，她与他有什么好说的。
吴子言抬眸，神色有些慌张，解释道：“是臣与颜言。”
“你们？”江绾疑惑，搬来了蒲团坐下。
“优柔寡断、小肚鸡肠，他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曾将家族置于死地。”吴子言吐槽道。
“那你呢？挽狂澜于既倒？”
“臣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吴子言道。
“你有，”江绾微微颔首，“而他也与你一样，有着扭转局势的能力。”
“他没有。”吴子言肯定道。
江绾闻言蹙眉，目光向他探视而去，而他却扭头不肯再说了。
“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来打探口风，该什么时候死？”她问道，直觉告诉她，吴子言必然知道什么她所不知道的。
吴子言微微回正，语气真挚：“臣只是想知道，娘娘对他，到底能宽恕到什么程度。”
“你觉得呢？”江绾反问，正好她在此无聊，有的是时间与他扯皮。
“臣愿以自身功绩护佑他所言所行，但臣不知，臣还能战至几时。”吴子言话语间带着一丝可惜。
江绾扯了扯嘴角，她根本不信什么所谓的兄弟情深。
“你竟然这么关心他的以后，那你攻破苋国后，将兵权乖乖归还于我，我保他此生无忧，如何？”
她倾身向前，眼见着吴子言渐渐退缩，随即又调侃道：“我都忘了，咱们吴大将军用兵如神，最会拖延战局，打到他命终之前也不是不可能。”
“娘娘也见识过苋国军队如何，哪有一举得胜的机会。”吴子言掩饰道。
“可是...”江绾目光灼灼，“若我登位之后，苋国还没有覆灭，那吴大将军，是否该考虑能否胜任大将军之职了呢？”
“娘娘这是要把臣逼成秦将军？”吴子言并不退让。
“明知故犯？”
江绾伸手抚上他的眉尾，轻轻拂去那根本不存在石黛。
吴子言心间一滞，这不是明摆着在告诉他，她还清楚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吗？
“娘娘又醉了？”他调侃道，起身逼近。
“再喝两盅也无妨。”江绾的指尖顺势滑落在他颈窝，视线瞟去一旁，佯装找酒。
“神明之前岂能饮酒？”
吴子言伸手托住她的后腰，以防她后仰时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神明之前还需心无欲念呢。”江绾的手指点向他胸口，进退之间显现他衣衫之下傲人的肌群。
早些年她便清楚吴子言能够守得住庸居关必然耐力超群，但如今又与虎搏斗，更加证实了他能力超群。
如此心力...
见指间被攥住，她对上那双与颜言有八分像的眸子不禁讥笑，刚刚还兄弟情深，合着功绩没有女人重要。
“你就算卖身，兵权我还是要的。”
江绾抽出手指，翻身而上。
她将手肘搭在吴子言肩头，轻轻拽出他发间长簪，乌发散落的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平华城被攻破的那个夜晚。
“没得商量吗？”他鼻息深沉，埋头轻蹭，一处柔软控在鼻尖，一处控在手心。
银簪落地，江绾的腰身也被吴子言猛然拽落。
“若臣能做到让娘娘不要呢？”他一语双关，附唇而上。
“绝无可能。”
江绾面色一沉，眼中点燃了斗志。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南风烈烈吹黄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