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熹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头涌上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努力维持着公主的仪态，准备故技重施，用眼泪来打动他。
元熹夹着委屈地音调，低头埋怨道，“谢将军，是不是元熹又惹你不快了？纵然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也不该这般羞辱于我，至于我与三哥……”
“公主不必解释，”谢贞观难得地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公主金枝玉叶，与兄长讲话，也不关微臣的事情，是微臣多有打搅，眼下告辞。”
“等等！”
不是因为三哥？
元熹看着他紧抿的唇和避开她探究的视线，心中那份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绝不是在吃飞醋，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谢贞观停下将要走的脚步，回过身来，心中期待着她的解释，“公主还有何事？”
元熹挽留道，“我没有带护卫，谢小将军陪我走走罢。”
谢贞观先是有些失望，但想着她必有更重要的话酝酿着该如何开口，于是欣然同意了。
走在岸边的幽径上，二人依旧沉默着，谢贞观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那怀疑的藤蔓缠绕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还没有开口说，那他该问吗？问那关于兵权的流言？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他没有这个资格。
半晌之后，元熹方才酝酿着开口说道，
“谢贞观，你我相识已有一年了，这些日子下来，想必我的性情秉性你也熟悉，对吧？”
“话是这样说，”谢贞观也敞开心扉道，“可公主是人中龙凤，心思也并非我等一般人能够轻易揣测的了。”
“何必要靠揣测？这一年以来，不，或者说是从去年秋狩的半年以来，你我越走越近，依你而言，我待你如何？”
谢贞观默默攥紧了拳头，“公主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那你觉得，是真心的吗？”
谢贞观微微僵住，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别扭，“微臣不敢奢望公主的真心。”
“既然不敢奢望，为什么要来找我？”元熹停住脚步，转身直勾勾地看向他，反问道。
谢贞观也将视线对了上去，“或许是觉得不配罢，微臣不明白，公主到底看上了自己哪点？”
元熹刹那间明白了，他猜到了自己最开始接近他的真正目的。
所谓联姻，不就是利益交换吗？元熹不明白他在矫情什么，自己堂堂一朝公主准备下嫁于他，样貌才学样样拿得出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作为回报，他，以及他的父亲效忠自己都是应该的。
但是，既然是要成为盟友，她不介意坦诚相告，毕竟后半生还需要日日相处，真心也是最能打动人的。
元熹开门见山，“谢贞观，若我说，一开始我是看中令尊的羽林军统领之位，以及相信凭你的才干，日后也能到那个位置或是更高，才能故意接触你，你信吗？”
她还是对我说实话了……谢贞观心里想，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为什么不继续说谎欺骗自己呢，让自己沉迷在那温柔乡之中，倒也乐得其所。
“所以公主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谢贞观明知故问道。
“当然是为了自保，以及保护我的家人，”元熹爽快道，“或者简单点来说，照你心里对我的看法，无非就是争权夺利，对吧？”
见她把话说的如此透彻，让谢贞观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低声应道，“这是公主的抉择，微臣自然理解，也只可惜公主没有一支自己的军队，否则也不必找上微臣了。”
我要是有兵权，照样会找上你，谁会嫌自己手里的兵多呢，谢将军……
元熹虽心里这般想着，但终究是不曾宣之于口。“当然不会，谢将军武功盖世，才貌双全，是京中多少女子倾慕的对象，元熹也在其中，难道不合理吗？”
“多谢公主谬赞，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微臣还要好的儿郎数不胜数，为什么公主会对微臣青睐有加呢？”
他想要听到她的答案，不是一切外在因素的答案，而是她心里的答案。
只要有那么一点，她的其他心思动机，他也认了。
他只要那么一点真心。
完完全全、不附庸于旁人、独属于他的真心。
元熹也知道他想听什么，心中犹豫了一瞬，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是在犹豫对他究竟有没有真心，还是在犹豫该不该撒谎骗他。
元熹挑眉答道，“你要是都看不出来，那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
见他不语，元熹撇过头去，望着依山傍水的美景，浅浅念道，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她看向他，眸中星光闪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谢贞观也望向她，星眸如水，默默补上最后一句，“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二人对视良久，元熹轻笑出了声，声音也温柔了许多，“谢将军可欲与我齐瑜辅佐新君，共成大业吗？”
谢贞观埋下了头，脸上沾染上的绯红却被元熹看的一清二楚，沉默片刻，他说，“若是公主愿意，我愿意向陛下求娶，一生一世守护公主。”
元熹柔柔一笑，缓缓从云鬓上取出了一支金步摇，亲自递到了他的手中。
“给。”
谢贞观不解，“给我这个做什么？”
“给你留个念想，”元熹道，“等我寻个机会，咱们一起去谒见父皇，好不好？”
“好，”谢贞观点点头，但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仍未散去，他见元熹如此坦率，忍不住放下心中疑虑，试探着问道，“公主，你对秦王殿下他……”
元熹一怔，随即带着一抹苦涩轻笑道，“他是我的兄长，也是我要抗衡的敌人，除此之外的念想，即便有，也该斩断了。”
谢贞观听出了那一丝苦涩包含的意味，但在眼前的少女的酸涩只让他感同身受，他第一次大胆的主动轻轻牵起她的手，看着她并没有抗拒，笑道，“不要紧，我会一直守在殿下身边，一直等着殿下、保护殿下，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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