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年盛夏，蝉鸣如煮沸的铁锅，将暑气咕嘟咕嘟朝天地间泼。
这么热的天，司爷爷竟把火炕烧得噼啪作响，只为迎接刚生产出院的老儿媳，和刚被生产出来的老孙女。
奶奶因着要伺候月子，她一手带大的三孙子司贯行，便被爸妈接回了城里。
说团聚可能不大合适，但这一家三口，的确是刚刚开启共同生活的亲子模式。
外公怕孩子突然离开熟悉的环境不适应，又见女儿女婿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便自动接棒，照顾起小外孙来。
小孩儿每天幼儿园放学，老爷子准守在铁门外。
一开始骑自行车，后座绑个藤编的小座儿。
后经其他爷爷推荐，眼都不眨，就买了辆带棚儿的三轮摩托。
还在车屁股贴个「接娃专用」，以免总被路人招手叫停。
总之怕引起非议，哪怕刮风下雨，宁可花钱打面的（di），老爷子也从不坐单位配车出现在生活圈里。
爷孙俩每日下了学的黄昏时光都很丰富。
左右孩子在幼儿园已吃过晚饭，老爷子要么带小家伙去公园、去江边、去广场跑跑跳跳，要么回军工大院看练兵、听口号。
直说这么整娃才睡得香，睡得好，才能长得高。
除了玩儿，老爷子还会教小孩儿读书习字，给他讲历史故事，引导他静下心来下棋。
生活方面，则如同练娃娃兵一般，督促这小子吃饭不剩米饭粒，培训他自己洗澡，脏衣服不乱丢等等诸多好习惯。
隔辈亲隔辈亲，短短月余，老爷子就过足了含饴弄孙的瘾。
这样成天牵着外孙到处走，更是大大满足了虚荣心。
而美娟每天忙完回到家，还没等跨过门槛，就能听见儿子喊「妈妈」，嘴角真的是从进门一直扬到入睡。
就连跟怀民说话，尾音都拖着蜜。
这样的热闹劲儿，让怀民隐隐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每每他系着蓝布围裙在厨房忙活，铁锅搁上灶台的当口儿，恰好都能接住娘儿俩的笑闹声。
继而随着锅铲翻飞，融成一道道冒着热气的幸福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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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总算拧对了发条，美娟的情感寄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为了当个高分妈妈，她经常向怀民讨教儿子爱吃的菜，就算一时半会学不会，总要心中有数。
一家三口回屯子看望老人时，她还守在灶台前，跟着婆婆琢磨-如何把鸡蛋羹蒸得像云朵一样嫩。
那头儿外公训练孩子自立，她个当妈的却伺候得事无巨细。
真的无意争宠，明明妈妈的陪伴更贴心，可爸爸因为烧菜好吃，又会叠各种款式的纸飞机，做小手枪、轮船火箭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儿，轻而易举，便深受儿子追捧。
尤其在一家人一起去段里机车库参观游玩，小行得知爸爸会修火车后，更是觉得爸爸好厉害。
小孩儿摸着锃亮的东风4型机车头，童音稚嫩地宣布：
“我长大一定要比爸爸还厉害，我要修更大的火车！
不对，我要做火车！
做最漂亮的那种！”
听这意思是正式视爸爸为偶像了，美娟瞧着儿子穿海军服的小模样，弯下身逗他：“小行长大了不想跟姥爷一样、穿军装，开坦克？来，妈妈抱~”
谁知这小子咻地一扭头扑向爸爸，抱着爸爸大腿仰头道：
“嗯~~~！不要！
姥爷说现在不打仗啦~
不打仗，坦克就要在博物馆里睡觉！
火车能天天跑！
还能开到爷爷奶奶家！
火车比坦克更重要！
对不对，爸爸？”
“哈哈！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火车坦克，飞机大炮，土地粮食，都非常重要。”怀民拎起儿子扛上肩头，望向妻子，温柔含蓄：“等你长大就更知道，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才最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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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不疾不徐地往前撵着，有时候咂么起来，很像刚出锅的苞米面大饼子，麦香混着柴火味，甜津津的实打实。
又逢周末，老四闺女-恋恋过百天，一家三口挤上绿皮火车回屯子。
美娟领着儿子，怀民左拎右提。进大院儿一瞧，全家人都围着这新添的宝贝疙瘩笑出花。
“爸、妈。”
“爷爷奶奶！”
小行比在家时更撒欢儿，百米冲刺似的扑向奶呼呼的妹妹，先是好奇了会儿，很快忍不住亲亲抱抱，像是在稀罕个小宠物。
怀民洗过手回来，提醒儿子快去洗手，乐呵念叨：“时间过得可真快，我都快忘了小行这么大点儿的时候、抱在怀里有多沉了，但看着咱们恋恋长的可不小昂，比小子还壮实。”
亚玲掐着闺女咯吱窝提起，朝三哥递，“快叫三大爷抱抱，瞧瞧是不是和你小哥儿百天那会儿一边儿沉。”
“诶嘿，能行么~！”怀民手忙脚乱接过孩子，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欢喜。
“咯咯、嘿嘿、”小丫头又硬实又活泼，小脖子支棱着，到三大爷脸跟前就抓了他一把，留下一片鲜红的印子。
“诶呦嗬，这么小就这么有战斗力，可比你小哥儿小时候厉害多了嘿~”怀民嘶嘶两声，扭头问美娟，“她三大妈，快看看咱闺女给我抓破没有，真挺疼嘿~”
听大人们哈哈笑着夸她厉害，小恋恋更来劲了，抓完脸，又去薅三大爷头发，一双小手不够她忙的。
小肉脚也猛劲儿踩蹬。
明明被踏踏实实抱在怀里，却仿佛站在水中扑腾着求生。
见妻子在一旁眼馋，怀民刚巧就着孩子手劲偏头求饶：“得得，快找你三大妈去吧，她头发长，够你扯着玩儿~”
小丫头到了三大妈怀里，并未发起恶魔攻击，而是先拱进三大妈飘香的长发间蹭了蹭。
撒完娇，转眼就又开始不老实，一直左摇右晃来回拧，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比池塘里的鱼还忙。
这样不怕人、又不哭不闹的宝贝疙瘩，谁见了不稀罕？
直到孩子该睡午觉了，美娟才舍得把闺女还给亚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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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去堂屋吃饭了。
亚玲抱着闺女哄觉，美娟坐在一旁陪着，盯着小侄女粉嘟嘟的小脸蛋挪不开眼。
亚玲瞅出三嫂心思，轻声撺掇：“稀罕闺女啊？跟三哥再要一个呗，你俩条件好，遗传基因也嘎嘎好，整个儿女双全，将来就是华清的妈加燕大的爸，多风光~”
美娟睫毛轻颤，有些不好意思：“嗐，学习的事儿哪有准儿，再说再要一个、哪能保准是闺女~”
亚玲煞有介事：“肯定是闺女！咱妈说啦，他们老司家的老爷们儿命里都带个闺女，就带一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美娟不以为然：“真的假的~~，这还带迷信的？可别逗了。再说不管老二是男是女，我现在自个儿干、超生大不了罚点儿钱，职位直接不要了，怀民可不一样，单位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可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啧，也是~”亚玲蹙眉犯愁了会儿，突发奇想：“诶？要不你偷着生，挂在我名下呗？到时候我假装怀孕。等你生完把孩子给我送来，或者我找你取一趟，先假模假事带几天，然后说不想要俩丫头，你们家条件好，就过继给你一个，咋样~？”
美娟听得眉心猛跳：“天，你咋想出来的这剧情？”
亚玲表情丰富极了：“啧！大红灯笼里、那四姨太不就这么干的嘛！要不是叫她那小丫鬟拆穿，到最后没准儿就得出去买个孩子回来顶包~哈哈嘻~”
“欸呀你轻点儿~”听她笑这么大声，美娟忙比出根手指，提醒她别吵醒刚睡着的孩子，又压低嗓音问：“那你和老四不用计划生育？大队不管？”
“睡着了没事儿，搁下就行~”亚玲跟扔枕头似的，把闺女撂在小花褥子上。
并声称，越是粗犷的带娃手法，带出来的娃越皮实。
将闺女的小脑袋摆了摆，又啪啪拍了两下小屁股，亚玲语气正经了些：“我俩这不头胎是姑娘嘛，双农户口可以要二胎。
要不我咋说机不可失嗫。
司怀鑫心疼我生孩子遭罪，承诺不要了。
趁他没反悔，你还不赶紧把名额占喽~
我呢，是寻思现在钱越来越不值钱，感觉就整一个闺女，三口人儿活着还轻省些。
诶不对，咱俩这计划要是成了，到时候我可就有俩闺女啦。
等你把老二供成大学生再告诉她所谓真相，孩子还得孝敬我这个老婶儿呐！
没我她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嘛？
咱就是说，这不皆大欢喜嘛~是不是~？”
说着话，亚玲边整理衣服，边往炕沿边蹭，“欸呀行啦，你回去跟三哥商量去吧，他要是有啥不落听的，叫他鸟儿悄去问司怀鑫~
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走，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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妯娌俩刚跨进堂屋，就被仨疯跑的臭小子撞一趔趄。
美娟一把抓回小行，替他擦干净小嘴，才让他找大哥二哥玩儿去。
全家人齐聚一堂，聊得正欢，忽闻里屋传来婴儿啼哭。
亚玲筷子一扔就往屋里窜，“诶呦”一声，几乎嚷破音：“祖宗欸！快放下！诶不对，别撒手千万别撒手……”
大伙儿惊觉不妙，一股脑涌进屋一瞧，更是吓得连蹦带跳。
是小行，趁大人们不注意，跑炕上把妹妹大头朝下抱在半空！
那小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小细胳膊眼看就要坚持不住。
再看那颗倒栽葱的小圆脑袋，本就没啥头发，连哭带嚎的，一整个憋成个水蜜桃！
老四见状，鞋都没脱就蹦上炕，一手托住闺女后脑勺，一手兜住小屁股，赶紧把孩子翻过来趴在肩头哄拍，“不怕不怕昂，爸抱~”
危机解除，众人总算松口气。
小行则累得一屁股坐在炕上，后怕加知道自己闯了祸，唯有靠鸣笛才能减轻罪名，先哭为敬：“啊哈嗯……呜呜……”
美娟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儿子按在炕上，照着屁股就是啪啪两巴掌——
“谁给你的胆子！你还是个小孩儿呢就敢上手抱小孩儿？！还倒着抱！多危险你知道吗？！”
“啊哼啊啊、妹妹跟我好、伸手叫我抱……”
这是美娟继几年前那场妯娌大战后，头回当着全家人发飙。
奶奶见自己的三瘪犊子挨打，忙小跑过去护着，往常的明理劲儿全没了：“欸？！你俩当妈的没看好孩子！赖孩子嘎哈！行啦！这不是没出事儿嘛！不哭啊三宝，想找妹妹玩儿是不？等会儿妹妹不哭了，奶奶让你抱、咱先去院儿里抱大鹅去，走~！”
说罢，又去抚了抚老孙女的背，象征性哄了两句：“行啦！小哥儿这不是稀罕你嘛，这个邪乎劲儿嘚，别哭啦！”
老太太这话一出，美娟和亚玲面面相觑，双脸无语。
老三老四赶紧打圆场，哄着各自媳妇消消气，别跟老人一样儿的。
得，继续掰扯必然鸡飞狗跳。
妯娌俩索性都撇了撇嘴，无奈相视一笑。
默默选择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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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回到小家，陪儿子睡下后美娟才得空去洗澡。
她刚调好水温，将长发拢向前、哈下腰，余光就瞥见浴室门被缓缓推开。
男人的影子先落进来，像张被温水浸软的宣纸。
门锁咔嗒落定，他从背后环住她，下巴蹭过她耳后细发。
“诶？那个、”她轻声提醒，腰却不由自主往他怀里靠。
“放心，备好了已经、”他从口袋里捏出，家居裤已滑至脚踝。
分分钟，轻吟混着水流声，织成暧昧帘幕。
排风扇发出阵阵轻响，满室涟漪顺着缝隙游向夜空。
与月光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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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相拥，怀民下巴抵着美娟发顶，打着商量，“咱提个小小建议行不，以后别跟儿子真动气，小男孩儿哪有不淘的，他闯祸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要总这么真生气，回头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唉……”美娟长长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揍完他不心疼吗？我当时好像神经错乱了，恍惚认定他是成心欺负妹妹。尤其你妈后来还补了那么句话，我真怕你们家重男轻女，以后不支持咱俩要闺女~”
“呵~”怀民笑着收紧手臂，“哪能啊，你看我妈对恋恋多好，老太太就是见不得孩子哭，哪个挨揍都心疼，你和亚玲儿心里透亮就行了呗。
再说等过几年政策放开喽，小行也长成大孩子了，到时候咱闺女加上恋恋，俩妹妹围着他转，他肯定都能护着~”
“嗯……”说到这儿，美娟眼中泛起憧憬，顺势将亚玲的剧本说给怀民听。
末了追问，“你觉得怎么样？可不可行？”
怀民沉默半晌才开口：“有点冒险吧？万一让人举……”
“欸呀你咋总是张嘴就万一？这不就是个初步想法嘛，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泼冷水，讨厌死了！”美娟不乐意地挣脱他的怀抱，翻身就要下床跟儿子睡去。
怀民忙一把捞回她，声音放软：“诶你别一不顺心了就跑~，咱分析问题不得客观点儿？再说亚玲儿刚生完恋恋，真要执行你们那个计划，咋也得等个一两年吧？说不定到时候政策就变了呢，咱先别急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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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老四当爹后性子明显稳了，早抛了进厂挣死工资的念头，城里头不好混，就干起了倒腾山货的买卖。
老三的技术革新在段里摘了红榜，忙不迭去各地交流演讲，事业家庭都顺顺当当。原以为日子会像铁轨般伸向暖春，没承想花开三朵，各表一枝——老二的婚外情像颗闷雷，在三对小夫妻之间炸出个大坑。
看出二嫂舍不得离，美娟和亚玲虽不理解，却也只能递上擦眼泪的热毛巾。
那哥儿俩更是想不通，二哥为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跟前任扯哩根儿?。
最终，在二哥涕泪横流的忏悔中，老三老四架着他跪在二嫂面前认错，好说歹说，才帮忙挽回了这个小家。
拿亚玲的话讲，解决这件事，仿佛办了件丧事。
累得骨头缝都疼。
那晚，美娟替怀民搓背时似带着恨，生生把他从尾巴骨到后脖颈子，搓出一大条血印子。
怀民拧着身子照镜子，龇牙咧嘴抱怨，“我又没在外头扯淡，你冲我来什么劲？”
美娟啪啪拍着新买的澡巾，“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没出轨，不过是诱惑不够！”
“歪理，邢美娟，你绝对是咱们家当之无愧的九品糊涂官……”
第二天，怀民带着后脊梁轻微结痂的伤去上班。
他正伏在案头改下级单位送上来的图纸，忽觉后颈一痒，吓得他一激灵。
“你干什么？！”他趴在桌上扭过头，看向身后举着茶壶的小罗姑娘。
这次不是莫名其妙，简直毛骨悚然。
哗啦啦，小罗姑娘先为他添了茶。
紧接着笑成一朵花：“司工，你这是去哪个澡堂子搓的澡啊？搓澡工跟你有仇吗？”
怀民脸热否认：“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是有点儿上火，刮痧来着。”
“哦~”小罗蹦跳着跑到窗台边，掰下一根芦荟叶，又跑回来，“刮痧刮成这样也太严重了，我帮你涂点芦荟吧？好得快。”
“欸！不用！”怀民忙起身保持距离，“我晚上回家让你嫂子给我涂就行。”
“哦，那好，那你们家有芦荟吗？”小罗姑娘放下那根芦荟叶子，“没有可以把这个带回去，反正已经掰下来了。”
当晚，怀民果真把那根芦荟带回家，对着美娟皱眉道，“这是我们段部一个年轻女职工给的，邢同志，现有外患急需你出马解决……”
接下来，怀民将小罗姑娘被调到段部以来，从塑封树叶开始，到隔三差五给他端茶倒水，还从家里带点心水果给他，一直说到芦荟事件。
事无巨细，如实上报。
以他的教养和风度，没直说‘勾引’俩字儿，可这种种行径，也的确是赤果果的。
美娟听完眼尾一挑，歪理奉上：“唷，这一桩桩一件件记的可真清楚~
看来你对人姑娘印象不错啊~”
“嘶、天地良心，我要真有想法儿还能跟你说？”怀民苦笑喊冤。
“行了，我先会会她去~”美娟拍拍腿起身，“说起来，我也好长时间没去你们食堂吃饭了，也不知道大师傅的手艺见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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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由怀民牵头攻克的「内燃机车供暖系统节能改良」项目落地，东北机车冬季故障停机率直降 60%。
作为彼时被破格提拔的年轻大学生，他再一次凭本事站到人前，荣获铁道部颁发的科技贡献奖。
春节前，美娟还没顾上去电务段食堂宣誓主权。
就被电务段领导邀请去参加表彰大会和答谢宴，说是要感谢铁路英雄背后的女人。
美娟领着儿子，正装出席。
她不似一些大嫂大姐那般穿着朴素，也不似那些年轻女职工和小媳妇般穿得花花绿绿。
她大衣下面裹着一套从南边儿淘来的浅褐色精纺羊毛套装，短夹克配修身长裙，没多余装饰却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贵气。
最吸睛的是她脚上一双棕色牛皮矮靴，不是鞋子有多华丽，是她走起路来抬落间利落自信，简直像个从飞机上走下来的高官夫人。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神了，几乎是一眼，美娟就认出那小罗姑娘。
倒不是对方多显眼，而是当别的女职工都笑着夸她带派时，这姑娘却一直只盯着她的鞋看。
-“嫂子你好，我是罗美娜。”
--“你好呀美娜，我在家可没少听怀民提你，说你包的羊肉馅儿包子一绝，半点膻味儿没有~”美娟热络地拍拍她胳膊，“真看不出来啊，你瞧着跟个小孩儿似的，手这么巧~！多大啦？处没处朋友呢？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啊？当兵的喜不喜欢……”
三言两语聊起来，美娟连哄带劝，竟让小罗稀里糊涂答应了她介绍对象的事儿。
讲真，就这明知男同志有家，还直往上贴呼的人品，美娟着实不敢恭维。
不过转念一想，年轻姑娘慕强也算人之常情。
如是，美娟到底是牵线搭桥，给小罗说了个军官。
现阶段可能不太起眼，但就福利待遇和社会地位而言，将来准保比司怀民个修火车的可圈可点。
双方各方面都合适，两人迅速于这一年妇女节完婚。
次年，小罗因参与由怀民主导的「高寒地区铁路信号设备-防结冰智能监测系统」研发项目，在技术攻坚中展现出吃苦耐劳精神。
如今又有了军属身份加持，被段部推选为「全国铁路系统三八红旗手」。
而怀民作为项目组组长，因技术影响力显着，于年底成功竞聘为路局技术科副科长。
自此踏上技术与管理双轨并行的发展之路，正式踩上仕途起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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