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们被陈志远的坦白惊到，脸色齐刷刷变了。
他们急忙倒退，拉开和这群少年们的距离。陈志远环顾所有人，看着这些原本与他们亲近的人，如今眼神中都流露出戒备的神色，心里颇有些不好受。
他又想起了莫渊问的那句话。
如果他的妹妹还活着，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土匪，会怎么看待他？
眼前的这一幕，好像就是在他的面前预演这一场景。
原本视他为恩人的人们，也会因为他是土匪，而露出害怕畏惧的表情。
“你们是土匪……”流民中有人颤声问，“为什么，你们一直在骗我们吗？”
“这是假话吧，土匪的话，怎么会天天给我们施粥呢？”
陈志远和其他少年们回答不上来。
他们总不能告诉这群流民，他们一开始施粥都不是情愿的，都是被莫渊所逼迫的。
或许是想要辩解，其他少年们急急说道：“我们真的没有恶意！这些天的施粥都是真心的，我们现在是想要救你们！”
“对啊，相信老大吧。我们就是从山寨出来的，最了解那群人了，你们留下来一个都活不下来的！”
流民们沉默，没有应声。
就在少年们快要哭出来的时候，那一日给陈志远送花的女孩站了出来：“我相信大哥哥他们。”
“喂，孩子……”
女孩眨了眨眼睛，天真地问：“土匪是什么意思？我不太知道……但是因为大哥哥们每天都来，我才能吃饱饭。”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所以我相信他们，喂饱大家肚子的人不会是坏人！”
她的话让不少流民醒悟过来，气氛逐渐转变。
“孩子都懂的道理，大人还不懂吗？谁给我们吃饱，谁就是恩人！”
“现在恩人发话了，那我们就跟着恩人跑！”
陈志远和其他少年们的眼睛亮起来。
但流民们光是答应跟他们走还不够，陈志远环视这群流民，脑中飞速运转。
这些人的体力都不充足，附近又几乎都是平原一样的地势，逃跑的话根本跑不过精壮的土匪。
胡百山他们心狠手辣，并不会因为他们这群人避让了战场就放他们的生路，而更有可能把他们全都抓起来，作为第一波消耗城池守军箭矢的炮灰。
“不能随便逃……”他喃喃自语，抬头瞧见了不远处城池那高大的城墙，灵感瞬间划过他的脑海，“所有人听着！”
陈志远突然打断所有人的议论，举起手大喊：“我们不向外逃，而是向内——我们进城去！”
“进城？”流民们愣住了，“可城门那些守卫从来不会让我们进去……”
“那是以前，但现在不一样了！”陈志远解释，“以前你们是累赘，只会吃空城内的粮食，所以他们才不放你们进去。”
“但现在，山上的土匪马上就要来攻城了。我问你们，这种时候城内守军最需要的是什么？”
“人手！”流民中一个曾经当过兵，但瘸了腿的汉子激动地叫起来，“他们需要帮忙守城的人手！我们就是这些人手！”
“但我们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帮不上什么忙吧？”有人怯懦地说。
“不能上战场厮杀也没关系，守城打得是防御战！”那个瘸腿汉子快速说，“搬运滚木石头需要人，烧开水浇油也需要人，更不用说运送武器和搬运伤员……这些事，我们都能做！”
“没错！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我和我的兄弟都是从山上下来的！”陈志远说，“我们最清楚山寨平常会运用什么样的战法来抢劫战斗，也最清楚山寨所有人的情报！这都是我们的优势！可以跟城池方交换庇护！”
流民们的脸上渐渐焕发神采，那是从麻木与绝望中，逐渐找到了新的目标与希望。
“那还等什么，我们走吧！”
众人的情绪都被点燃，所有人在陈志远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涌向城门口。
城门附近把守的士兵早就瞧见了这群流民的异动，只是碍于距离，听不见他们在那边喧哗什么。
此时瞧见他们全都涌过来，顿时紧张地举起武器：“站住！你们要干什么，离远一点！”
流民们停下脚步，让开路，陈志远走到了最前方。
“我们是来报信的！我们知道山上土匪即将要来攻城的消息！他们有四百多人，还有一个很厉害的道士帮助他们，如果你们放我们进城，我们可以把所有情报都告诉城主！”
守城士兵脸色大变，他们无法作出定夺，只好说道：“那你们等着，我们去通报城主，让城主决定见不见你们。”
“来不及了！”陈志远阻止他，大喊道，“土匪马上就来了，根本没有那个时间，请快点打开城门！”
“不可能，我们不能擅自放流民进城，你们乖乖在这里等着！”
陈志远急得要跳脚，他虽然有主意，但终究只是孩子，根本没料到守城的士兵居然如此顽固。
眼看快要来不及，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慌乱着，突然城墙上方走下来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眼外面的流民，目光尤其在陈志远他们这些孩子身上扫过。
“发生什么事了？”他沉声问守城士兵。
“苗校尉……”守城士兵把事情说了一遍。那个被称为“校尉”的守将听完，沉吟片刻便下令：“开城门，放他们进来，然后再去通报城主！”
守城士兵说：“三思啊，校尉。万一他们在撒谎怎么办？”
苗校尉冷着脸说：“他们撒谎，我放了他们进城，最大的后果也就是我被城主问责。但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却没有准备，那最大的后果将是全城人的性命！”
“别废话，听我的命令，打开城门！”
“是！”守城士兵不敢再说话，立刻去执行命令。
城门缓缓打开，流民们欢呼一声，跑向城内。
陈志远在拼命维持纪律：“大家排成队，慢点走！让老弱妇孺先进去，其他人留下来！”
而那些守城的士兵们也同时在帮着安排这些流民。
苗校尉在这空当，走到了陈志远的身边：“你是这群流民的头儿？”
陈志远迟疑片刻，才坚定地点头：“我是！”
“说说你知道的情报，攻城具体什么情况。你要是撒谎，我就杀了所有人。不要以为进城就高枕无忧了！”
“我明白。”陈志远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一声大喊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是土匪！土匪真的来了！”
苗校尉和陈志远都惊了一跳。苗校尉带着陈志远和他的那些少年同伴一起登上城墙。从高处眺望，果然瞧见远处山坡上，黑压压的土匪队伍出现在视野中，人数多得几乎看不见尽头。
苗校尉原本以为土匪窝顶多有几百人能动用，但没想到这一眼看过去，人口几乎要上万！
真让这群土匪来攻打城池，哪怕他们有城墙和守城兵器在，也很难胜利。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苗校尉失声，“如果用这么多人马，不可能到今日我们才知情！”
“山上的土匪原本没那么多人的！”陈志远也想不明白，但他突然想到了莫渊，“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出手了！”
“谁？”苗校尉追问。
陈志远顿了顿。他以前骂过无数次莫渊的坏话，但眼下，他却忍不住想要为他辩解：“一个很厉害的道士。他……是个好人。”
“好人？”苗校尉气笑，“像你说的，这些多出来的兵马都是他变出来的，他帮助土匪也是好人？”
我也曾经是土匪。陈志远在心里小声地说。
“我不知道，莫道长和我不一样，我并不觉得他是会助纣为虐的人……”
尤其现在想想，当初莫渊让他们这些人给流民施粥，可能早就预料到了今天。预料到他们会因为接触这些流民，而无法对他们坐视不理……
等等，既然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现在发生的事情也有可能是莫渊计划中的一环？
陈志远眺望那群杀气腾腾的土匪兵马，对苗校尉说：“你愿意开城门放我们进城，我认为你是胆子大的那种人。所以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和我一起赌赌看吗？”
“赌什么？”苗校尉问。
陈志远说：“就赌这一次攻城，所有人都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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