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也不问他是什么书，记载了什么，只淡淡问了一句：“那依汤大人所言，现世凤凰在何处？在别宫中吗？”
问题尖锐且直接，一时却将汤庆易逼得哑口无言。
他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臣不敢妄言……”
贵妃也只能恨恨地别开脸。
不怪他们如此不甘，这雪凰本就是他们设下的筹谋，东西是他们来之前就买通了人埋的，为的就是引出汤贵妃便是那命定凤凰的事。
但他没想过现下就把这答案给说出，他也已经打点好民间的伶人，待他们回宫后，便开始歌颂这一段奇缘，在选秀前将贵妃捧上高位，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本想徐徐图之，哪知传信的乌鸦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一直没将回信送到他手上，他们和那人之间也未通好气，就急急忙忙实施计划了。
现下当真是被动！
想到此处，汤庆易低着的头更加不甘，但幸好他还给那人说了原定好的后招，虽然凑到一块儿，到底还是办到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却听太后又突然发问。
“你知皇上不喜鬼神一道，却还将神神鬼鬼放在嘴边。莫不是……”太后突然看向皇帝，“皇上突然信这些东西了？”
皇帝一时无言，不知想起什么，眼中突然幽暗了几分：“信或不信，本就是一念之间。且天降祥瑞，信，又有何不可呢？若大梁有了邪祟，自然也要驱逐，此举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皇上在鬼神一事上，当真是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毁之，甚是有趣，不过左右也是皇上说了算，却不知天下苍生如何做想，他们该信什么，又不该信什么。”
就差没直说皇帝反复无常，没有公信力了。
“大梁信什么，苍生便信什么。”
“然苍生信力有限，若信了鬼神，便可能不能全信国主了，皇上当真想好了吗？”
两人话语中的机锋不断回旋，将众人的困意彻底驱散，却一声也不敢吭。
皇帝眯了眯眼，突然下了决心，高声道：“太后被邪祟所祸，即日起禁闭修身养病，众爱卿及家眷均不能入宫扰太后静养。”
汤庆易闻言，心中石头落地，今夜之事总算成了一件，其余的，只能慢慢来了。
“等等。”宋楚渝转身叫住正欲转身的皇帝，“臣弟有一事不明。”
“你有何事不明？”皇帝斜着眼睨他。
“臣弟虽不知这黑鸟从何而来，但臣弟听闻昨夜听阳苑也曾飞出一只黑鸦，为何不说听阳苑的某位大人招惹了邪祟？”
皇帝看向秦书明：“此事可为真？”
秦书明点头称“是”，又补充道：“那只乌鸦盘旋在听阳苑上空许久，后半夜才飞走，末将不知它飞去了何处。”
“那也仅有一只。你想说什么？”皇帝看向宋楚渝，“一只或为偶然，但太后宫中招来了数只黑鸦，无论是史书还是纪实皆无此记载，你莫不是赌我大梁朝的气运能不能堪得住这邪祟不成？若不是朕进了这延福宫，这群黑鸦也不知盘旋到何时候！”
大梁气运？好大一顶帽子！
宋楚渝终于明白，自己的皇兄根本不在意公义和真相，他只是想找个机会将母后幽禁。
鬼神也罢，邪祟也罢，信或不信都只是他的一句话，都是他掌权的由头罢了！
可他不知皇兄为何如此，幽禁母后对皇兄有何好处？
他一时更加心寒，却是将自己心心念念的手足之情看了个真切。
很好，非常好。
宋楚渝气笑了，他的大掌抚上腰间处，正要有些动作。
皇帝眯了眯眼，神情中却有些拭目以待的意味。
连汤国舅都有些幸灾乐祸。
“渝儿。”太后将手放在宋楚渝抚上腰间的手上，语气柔和，“今夜先好好休息，有何事明日再说。”
宋楚渝却迟迟不肯将手放下。
“皇……皇上！”正当殿内一触即发之际，一道雌雄莫辨的嗓音从殿外传来。
那人气喘吁吁跪趴在地，却字字清晰：“不好了！皇上，一群黑鸟盘旋在正阳宫上方！”
此人是常驻晨阳宫的小内侍，今夜是他在各宫巡守，以候贵人所需，然一道天雷将羽林卫引走后，他便只能自己独自巡守了。
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却见天上飞过一群黑鸟，他眼见着黑鸟朝正阳宫飞去，又盘旋在正阳宫上方，他心中惊惧又无措。
思前想后，他便往清芬园跑去，然清芬园中早已无人，他只好又沿原路返回，正巧遇到了一个同他差不多年岁的侍卫，他看不出这是哪个殿中的人，但那人告诉他皇上和羽林卫都去了延福宫，他便往延福宫跑来了。
皇帝脸色暗沉看着地上的小内侍：“你说如何不好了？”
“回禀皇上，一群、一群黑鸟环旋在正阳宫上方不肯离去。”
宋楚渝挑了挑眉，在人群寻找那人的身影，果然并未见她，便知这必是她的手笔了。
他松开腰间正欲拔出软剑的手，笑道：“皇兄赶紧去看看吧，莫不是正阳宫招了邪祟？若是没有皇兄前去，也不知这群黑鸦盘旋到何时候。”
皇帝一脸阴沉地盯着宋楚渝，却迟迟不肯迈开步伐。
“皇兄不去驱邪吗？”
众臣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一副和气的草包王爷，今夜却实实在在地同皇上对上了。
也只有身负先皇遗命的他敢如此行事了，却不知皇上会如何。
“渝儿。”太后缓缓起身走到宋楚渝身侧，“你在胡说什么？正阳宫怎会招来邪祟？这是皇家别宫，如何会有邪祟？黑鸦护食，许是这几日佳宴将他们引来，只是一场偶然罢了。”
宋楚渝从善如流：“母后说得是。”
然他的目光却只望着皇上。
他待看看，他的好皇兄会如何在众臣面前将方才扣在他头上的大帽子掀掉。
默了许久，皇帝却突然扯开嘴角：“太后说的极是，此乃皇家别宫，有皇气所护，如何会引来邪祟，想必只是一场偶然。”
他转身走出殿外：“摆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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