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泽究竟在想什么呢？
如果你直接问他，他大概会淡淡一笑，告诉你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当时一时冲动，决定保住明云祁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做。
明明他这半生的苦难都是因明云祁而起——家族覆灭，幼弟早夭，
他曾无数次想过，若是明云祁早一日死去，或许他的命运会有所不同。
然而，现在的大虞朝，这个曾经以铁血手段建立起来的帝国，早已千疮百孔，风雨飘摇。
巫泽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期待——若是明云祁还活着，看到自己亲手打造的江山变成这般模样，他会作何反应？
是震怒，还是无动于衷？可惜，明云祁如今只剩下一具空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感受不到。
“其实你这么睡下去，或许也不错。”巫泽低声喃喃，目光落在明云祁苍白的脸上，“至少你看不到那些曾经对你忠心耿耿的拥护者一个个惨死在你面前。这……也算是我对你的仁慈吧。”
明云祁身上的蛊虫确实是巫泽亲手种下的。
这种蛊虫没有解药，中蛊之人虽然昏迷不醒，但在最初的阶段，意识却是清醒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魂魄被蛊虫一点点啃食殆尽，直到彻底沉入无尽的黑暗。
现在十年过去了，即便大罗神仙降临，也无力回天。
“看在那人的份上，我就为你留一个全尸吧。”巫泽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得到明旭的同意后，巫泽将明云祁的身体保了下来。
然而，巫泽深知明旭的性情。明旭此人暴躁易怒，幼年时或许还能稍加掩饰，但自从登上皇位，他的性情愈发古怪，与小时候的怯懦畏缩截然不同。
巫泽不敢拖延，决定在明旭改变主意之前，尽快处理掉明云祁的身体。
“来人。”巫泽低声唤道。
很快，一个全身黑衣、面容被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是巫泽的心腹，巫七，前巫族的遗民，只听从巫泽的命令。
“少爷。”巫七恭敬地向巫泽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水晶棺中的明云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巫泽没有抬头，却仿佛早已看穿了巫七的心思。他淡淡开口：“你带着几个人，把这具身体送到青州城，和城郊的明佑霖夫妇葬在一起。”
巫七闻言，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巫泽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巫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巫族的灭亡，真的全是因为明云祁吗？当初巫族的亲贵们荒唐无度，颓势早已显现。即便没有明云祁，也会有其他人取而代之。巫族亡于自身，而非外人。你要明白这一点。”
巫七沉默了片刻，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当然明白巫泽的话有道理。巫族的灭亡，确实是因为自身的狂妄与腐朽。上至族长，下至普通巫师，皆视律法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
天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巫族的结局，早在他们开始肆意妄为时便已注定。
然而，明白归明白，巫七心中依旧难以释怀。他的亲人，即便有罪，那也是他的亲人。他们死于乱军刀下，死于宫墙崩塌的那一刻。他无法不将这份仇恨归咎于明云祁。
“当初的少爷，不也是如此吗？”巫七低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困惑，“为何到了最后，您却心软了？”
巫泽没有立即回答，目光再次落在明云祁的脸上。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或许是因为……我累了。仇恨太沉重，背负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巫七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巫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想违逆巫泽的意思。他再次看了一眼水晶棺中的明云祁，心中那股恨意渐渐消散。
“算了，反正是一具尸体了，就放你一马吧。”巫七低声说道，
“少爷，我不会做什么的。”巫七恭敬地应道。
巫泽点了点头，手中的玉佩轻轻一挥，水晶棺瞬间消失不见。这是巫族仅存的秘术之一，能够将物品储存在有灵力的媒介中。如今，掌握这种秘术的，只剩下巫泽和巫七两人。
“早去早回。”巫泽将玉佩交给巫七，轻声嘱咐。
巫七接过玉佩，转身离去。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不愧是被我救下来的人，你看这位巫家的小族长，恩怨分明，真是难得。”一旁的白连看着巫泽，眼中满是赞赏。
明姜懵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他觉得这个哥哥比那个暴躁的明旭强多了。他不讨厌巫泽，甚至有些感激他保护了自己的爹爹。
“嗯，这个哥哥是个好人。”明姜小声说道。
白连闻言，却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啊，好人不长命。”
自始至终，明云祁都没有吭声，
巫泽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渐渐暗下的天色，心中思绪万千。他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模样，那时的他，心中充满了对明云祁的恨意。他恨明云祁夺走了他的一切，恨他让自己失去了家族，失去了亲人。他曾发誓，终有一日要让明云祁付出代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巫泽心中的恨意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他开始思考，巫族的灭亡，真的是因为明云祁吗？还是说，巫族自身的腐朽才是根本原因？他回想起巫族曾经的辉煌，那些高高在上的巫师们，肆意妄为，视人命如草芥。他们的狂妄最终引来了民众的反抗，而明云祁，不过是这场反抗中的胜利者罢了。
“或许，我一直在恨错了人。”巫泽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转身看向水晶棺中的明云祁，心中竟生出一丝怜悯。这个男人，曾经权倾天下，如今却只剩下一具空壳。他的江山早已千疮百孔，他的拥护者一个个惨死，
他的命运，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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