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寒冬总是和湿冷相伴,早晨五点,太阳尚未从天边苏醒,淡淡的蓝光寂寞的普照在大地上,在一个东南沿海的小县城里,此时绝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各自的梦中。海浪在凛冽寒风怂恿下,反复拍打在港口的堤岸上,海上尽管冷意透骨,但同时也已到了开渔期的高潮,因此,在县城边缘的港口上,早已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渔船,大量的渔获被辛勤的海上人家陆续抬上港口,各种海鲜就这么一筐接一筐的装满在篮子里,然后码放在码头,任由识货的客户前来挑选。
随着天色变得越来越亮,更多的客户开始大量涌入渔港,仅仅只过去了一个小时,港口码头就已经变得拥挤不堪,面对最新鲜的食材,客户们致力于与渔贩讨价还价,而渔贩们则应尽浑身解数也要将自己辛辛苦苦打捞回来的宝贝卖上一个好价钱,一时间,渔港之上,人声鼎沸,而装载着更多渔获的船只则在此时依旧源源不断地往码头上输送过来。
在喧嚣的人山人海当中,吹上岸的海风持续将海腥味儿、鱼腥味儿以及人身上的汗臭味儿一个劲儿地往岸上推送,这些味道,有的人早已习惯,有的人对此嗤之以鼻,但有一个人,此时却在努力的呼吸着扩散在其身前的这些复杂的味道。
沈焕尿酸微高,医生嘱咐他平日里要少吃海鲜,少喝汤,因此,在他四十岁以后,他便已经对海鲜彻底没了兴趣,前些日子在海上漂泊时有不得已在船上吃下了不少海货,致使他的老腰由此酸疼了足足有十多天,如今自己的看见眼前又出现了一筐筐渔获,沈焕的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这些玩意儿都是美味,而是下意识的把一只手伸到后背,摸了摸他自己至今依旧略有痛感的老腰。
“人呐,有时候还真是不得不服老……”
沈焕看着眼前那些琳琅满目的海鲜,无奈的叹息道。
既然不吃海鲜,那沈焕来此自然是为了找一个人,自打他再度从院里逃出来之后,南国大大小小数个城市他都尽可能的走了一遭,足足半个月后,他才确认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座靠海吃海的小县城里。
沈焕从自己衣服里拿出一包香烟放在鼻子旁闻了闻,身为嗅字门的一员,他本身从未抽过一支烟,如今这般举动,完全是在尝试着将他手里这包香烟表面的气味儿与此时漂浮在渔港空气中的某些味道相匹配,这对沈焕来说并不难,只是如今渔港上人挤人得实在太过厉害,而沈焕本人现在的身份又比较特殊,致使他只好在人群中选择低调一点,尽可能已最平常的姿态去找到那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沈焕努力从人群当中挤来挤去,鼻子不时的嗅着捏在手里的香烟盒,在对空气中的成分分析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终于在渔港上发现了一条常人所看不见的气味踪迹。
穿过吵闹的人群,沈焕沿着这条踪迹一步步往前走去,几分钟之后,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处码头边上,在那里,靠海的方向上停泊着一条不算大的渔船,太阳才刚刚升起,码放在这条渔船前的海鲜却早已对外卖出了一大半。渔船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和这里的其他船家人一样,由于常年出海,使得船主人的皮肤在海浪、阳光以及风雨的侵蚀下变得格外粗糙同时还显现出一只独特的红铜色,他的牙齿很白,也许是被其肤色所衬托的,打鱼是个体力活,相对于那些热衷于钻进健身房里的肌肉男,此人的肌肉看着虽然不大,但却格外的自然也格外的结实,即使他已经把自己的大部分身子藏在了质朴的衣裤内,却也难以掩饰其壮实的身板和矫健的身形。
确认那香烟盒上的味道与此人身上的气味已经绝对匹配之后,沈焕并没有急于上前与对方交流,他转过身,再次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在人群当中,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人群的消散。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也在一点点升高,最好的渔获往往出现在凌晨的码头,正午一过,渔港上所贩卖的东西质量就会变得参差不齐,而这里又并非旅游城市,游客基本都集中在离这里几百公里的大都市里,他们当中很少有人愿意来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专程买海鲜,因此即使某些船家想坑点儿外地人,那也很难在码头上碰见到一个能听他们忽悠的对象。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正午时分的渔港码头,人群如沈焕先前预料到那般开始变得稀稀疏疏,许多已经赚的盆满钵满的船家人心满意足的开船驶离渔港,趁此机会,沈焕来到目标人物跟前,对方在察觉到有人到来后,并没有急于应付,而是一边弯腰低头收拾着自己的渔筐和其他零碎工具,一边习惯性的对沈焕开口说道:
“杂鱼一筐两百,买两筐算你三百,咸鱼一斤十五……”
话才说到一半,男子突然意识到对方很可能不是来买海鲜的,本能的警觉反应使得他像弹簧一样在原地猛地直起身子,不过他皱着眉头往沈焕的脸上看了半天,却始终认不出对方是谁,这也难怪,毕竟女丑教的纸皮易容术,那可不是谁都能看得出的,而沈焕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容易被发现,这次外逃,他让自己的那位老朋友专门给他捏了一张更加苍老而平庸的面容。
“今天的报纸,我要头版。”
沈焕对男子说道,这是一句暗语,只有报刊亭才知道其中深意。
没错,沈焕找到的这位男子正是一名干报刊亭的,他姓施,叫施星亮,师出灵泽社,但和其他同门所不同,相对于航海和占水,此人更喜好为人提供各自有关于海上的新闻,经沈焕早前调查,山鬼的南海行动,很有可能就是从他这儿得到了相关情报之后,这才想到事先杀死金大升然后再假扮其登船出海。
见来者是客,施星亮倒也没想着防备,随口便向沈焕对出下一句暗语道:
“那得看客官能给在下几个铜板。”
沈焕不慌不忙,从衣服兜里拿出一块儿水滴形状的半透明晶石,他将晶石放在手心,并大气的展示在施星亮眼前,施星亮在把目光投在晶石上的那一刻,两眼顿时闪烁出贪婪的神色。
鱼已上钩,沈焕故意将晶石收回到衣服兜里,并对施星亮回应道:
“你得先给我找个好日子,再给我挑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沈焕所说又是一句暗语,其言外之意是说要让施星亮给自己一个交易时间和地点。
此时的施星亮,其对晶石的渴望已经溢于言表,遂在沈焕话音落下之际,立马说回应道:
“今天傍晚六点,济南路,东郊施家厝,右边最后一条巷子,一直走到尽头。”
沈焕将施星亮的话牢记于心,接着,他装作是一个看不上杂鱼的本地老商户那样,自然的转身离开了渔港码头。
到了傍晚六点,沈焕如约来到东郊施家厝右边最后一条巷子里,他照着施星亮白天所说,冷静地走到巷子的尽头。
这是一条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小巷,巷子两侧是高高的红色砖墙,由于海边湿气太重,两侧的砖墙上早已长满了青苔和各自杂草,墙内还不时的传来某种机器启动的声音,想来这里两边应该都着某个工厂在运作当中。
巷子的尽头右侧是一栋非常老旧的居民楼,灰白色的水泥墙上长满了绿绿葱葱的攀墙虎,楼梯被设计在楼房的最边缘,沈焕仔细的打量着这栋历经沧桑的旧式建筑,他发现这里的一楼已经没人再住,而还在楼上住着的,其实也没几户。
当沈焕把目光对着楼层一点点向上移动到楼顶之时,恰巧看见施星亮正站在顶楼阳台上,往楼下探着头。
“来了?那你直接上来就行!”
施星亮兴奋的朝着楼下的沈焕说道。
沈焕在楼道内故意放缓上楼的脚步,为的就是吊一吊施星亮的胃口,饥饿营销,这招对心生贪婪之人最为有效。
等到沈焕来到楼顶,施星亮早已经急不可耐,他伸手示意沈焕再一次把那颗晶石拿出来让他看个仔细,沈焕不慌不忙的将晶石攥在掌心,只从指缝之间透出晶石的一小部分出来,让施星亮暂时解解眼馋,随后他立马将自己的拳头连同晶石一道收回到了衣服的口袋里。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施星亮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冲动,并向沈焕问道。
沈焕:“我想找金大升。”
一听到“金大升”三个字,施星亮立马变得警觉起来,但对那颗晶石的渴望又促使他继续向沈焕问道:
“想找人,那你找错人了,找人你得去找捕影那帮家伙才对。”
“不,我就找你”,沈焕的这句话说得既沉着有力又极具肯定,一下子就把站在他眼前的施星亮给唬住了。
得知对方来意的施星亮不敢再与沈焕有过多交流,他思来想去,只好对沈焕说道:
“金大升已经死了,你找到也没用。”
沈焕:“那你可知道,是谁害死了他?”
施星亮:“不知道,刚刚的消息已经算是免费在呢还送给你的,往下你要是还想问点儿别的,那就得拿你的鱼惊石做交换。”
见施星亮依然对自己手里的鱼惊石心不死心,沈焕便对石星亮调侃道:
“其实吧,我知道是谁害死了金大升。”
施星亮:“那你还问个屁?”
沈焕:“我就想确认一下,那个把他的消息卖给山鬼,从而间接害死了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施星亮撂下这句就打算往楼下跑,只是他让他没想到的是,此时阳台的楼道入口前,早已站着一位“守门员”。
此人是金大升的儿子金子兴,虽然才二十出头,但他和他父亲一样长着人高马大,其一米九几的个头儿从楼道口钻进阳台之时都得弯下腰。
施星亮见状立马转身跨过楼道口一侧的围栏,然后把自个儿整个身子像蟒蛇那样紧紧地缠在附着在墙体的排水管上,随后“滋溜”一下便往楼下滑去。
可就在施星亮以为自己这招足够让其逃之夭夭之际,一只粗壮的长臂突然从中间楼层的走廊里伸出楼外,并将施星亮的衣领给一把抓住。
惊讶之余,施星亮颤抖的身子转过头,竟看到抓住自己的,竟是刚刚还站在楼顶上的金子兴。
只见金子兴单手将施星亮用力往回一拽,施星亮便像一只小鸡似的直接被其拽到了走道内。
这时,沈焕也来到走道前,只是让施星亮没想到的是,沈焕的身旁居然也站着一位金子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沈焕鄙视的看着施星亮,随后便唤出他那把青色的折扇,在其持扇对着站着自己身旁的金子兴挥出一缕清风之后,这位金子兴顿时化作了数缕白烟并飞快飘散于风中。
施星亮见状深知自己已无路可退,身子一软,随即跪倒在沈焕和抓住他的金子兴面前,苦苦哀求道:
“求求二位大哥……给条生路……给条生路我走吧!”
“给你生路?!”,金子兴目眦尽裂的瞪着跪在他脚下的施星亮,他向对方质问道:
“我倒是想问问你,当初你在把我爸到消息卖给山鬼那帮畜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给我爸也留一条生路?!”
此时的施星亮,哭得就像一个被人抓了奸的娘们儿,他不停地朝金子兴的脚下磕着响头,无力的为他自己辩解道:
“我当时真不知道他们是山鬼啊!你爸爸也是我的同门师兄,我怎么可能会故意去害死你呐!”
沈焕在听到施星亮的自白后,顿时火冒三丈,只见他一脚踹到施星亮的肚子上,接着对着施星亮的肋骨又连踢了四五脚,边踢他还边冲施星亮嚷道: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你若是没把金大升是院里暗桩的都透露给那些混蛋,他们怎么会知道院里是派他来开船?天底下,除了山鬼,还有哪些人想知道院里暗桩的谁?”
施星亮深知自己理亏,只好把身子蜷缩在地上,然后双手抱头任由沈焕和金子兴对自己拳打脚踢,他在心中对老天祈祷着,愿这两个讨债人在发泄完怒火之后,还会侥幸饶过自己一命。
金子兴还没打过瘾,沈焕却突然叫住了他,施星亮趁机又想跑,他正想往楼下跳,可其一条腿都还没来得及跨过走道的栏杆,就被沈焕往其后颈大椎穴处插入了一根银针。施星亮立马又软了下来,他摸着自己脖子后边,惊恐的向沈焕问道:
“什么?你刚刚对我都做了什么?”
沈焕坏笑道:
“没什么,就是一根小毒针,你见多识广,至于这是什么毒,我觉得你自个儿很快就会明白,晚上零点,我们在码头等你。”
说完这句之后,沈焕便让金子兴放走了施星亮。
午夜整点,沈焕和金子兴站在早上贩卖渔获的码头上,静静地享受着海风的吹拂。
金子兴:“沈叔,你就那么肯定,那个老小子会过来?”
沈焕看着漫天的云雾,说道:
“那根毒针上的毒,我自信他知道自己就算是跑到了天涯海角也解不了。”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认识能解毒的人可怎么办?”
金子兴担心的继续问道。
沈焕看着露出云外的半轮弯月笑道:
“这么说吧,施星亮今晚若是不来,我一会儿立马就赔一百万现金给你。”
沈焕的话听着更像是哄小孩儿的玩笑,金子兴怎么听都觉得没底,可才又过了十分钟,金子兴便看到通往码头的路上走来了一个东倒西歪的身影。
金子兴眯着眼朝那个身影走去,起初,他并不觉得那人就是施星亮,因为对方的体型比施星亮整整宽了一倍之多,就连脑袋也大得出奇,整日看上去就与那猪八戒再世几乎毫无区别。
“来了。”
沈焕走到金子兴身边说道。
两人就这么站着,耐心的等待着那头猪连滚带爬的来到他们跟前。
直到看清那猪妖的五官后,金子兴这才确定此人便是施星亮,因为瞳孔的形状和耳朵的轮廓都是无法改变的。
金子兴吃惊的看着眼前已经面目全非的施星亮,对沈焕问道:
“叔,你难不成是给他下了蜂毒?看他这猪头模样,肿得跟被马蜂蛰了没什么两样。”
沈焕有趣的打量着乖乖回到自己脚下的施星亮,说道:
“嘿,这种毒可是我们家老三自创的独家玩意儿,此毒除了老三他自己,其他人根本解不了。”
施星亮听后立马撑开鼓鼓囊囊的腊肠嘴对沈焕求饶道:
“求求二位,求求你们救救我,求你们了,我不想死……”
沈焕蹲在地上,他伸手用力捏着施星亮脸上的猪头肉,冷酷的说道:
“你呀,死不了,但恐怕下半辈子都得以这副模样活着,你只要你觉得这样也行,那我也就不为难你了,今后你想去哪儿吃泔水都行。”
施星亮疯狂的摇晃着他的大脑袋,不停地向沈焕哀求着解毒,沈焕冷冷的看着施星亮,随后又将夹在自己两指之间的一根牛毛针扎入施星亮的脖子上,仅仅只过了五六秒,施星亮的身子就开始如泄了气的皮球那般快速收缩,转眼之间,刚刚还满身肥肿的施星亮就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沈焕站起身,他对施星亮威胁道:
“这一针只能给你压制体内毒素三天,三天内,你要帮我们找到一个人的下落,若是你能找到,我就给联系可以为你解毒的人,若是找不到,或者你想逃跑报复,那你就等着瞧吧!”
“你……你们想要找谁?”
施星亮强撑着浑身剧痛的身子站起身向沈焕问道。
沈焕:“此人很有名,他姓狼,有个唬人的外号,叫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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