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庑之下,烟花依旧在夜空中绘出短暂的绚烂。
朱翊钧与朱常洛父子二人的身影,在明灭不定的光芒中,勾勒出一幅充满无言情感的剪影。
皇帝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象征着不可动摇的皇权与父权……
康王微微躬身,垂首侍立,那单薄的肩背承载着离愁与远行的宿命……
他们之间,隔着君臣的礼数,也隔着天家父子难以逾越的鸿沟,此刻却被这除夕的烟花和即将到来的离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真实的温情与惆怅。
殿门处,不知何时,太子朱常澍也悄然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魏忠贤。
太子并未立即上前打扰父皇与长兄,只是静静地站在门槛内的阴影里,目光复杂地落在那廊下的两个背影上。
他看到父皇那难得流露出的、对长子的些许柔和,也看到大哥那在烟花下显得格外隐忍与孤寂的身形。
魏忠贤更是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场景中蕴含的微妙情感与政治意味……
朱常澍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起多年前,他跟大哥有着较长亲近的时光,但身份的枷锁早已将兄弟情谊磨蚀得所剩无几。
他最终没有上前跟自己的大哥,父皇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便转身悄然退回殿内温暖的灯火中,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当北地的冰雪渐渐消融,柳梢抽出嫩绿的新芽,万历二十五年的春天,便在这悄无声息的季节流转中,翩然而至。
两个月的光阴,在帝国的日常运转与个人的命运转折间,倏忽而过……
倭国本州,京都镇守府,万历二十五年二月。
初春的京都,寒意未退,但空气中已能嗅到泥土复苏的气息。
镇守府内,气氛却与往常不同,多了一份庄重与期盼。
戚继光率领麾下主要将领,跪在镇守府正厅之中。
一位风尘仆仆、手持黄绫圣旨的年轻小太监,朗声宣读者来自北京紫禁城的旨意:“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咨尔太保兼太子太傅、靖国公、镇守倭国本州等处地方总兵官戚继光,夙秉忠贞,久劳于外,戡定倭疆,功在社稷。”
“迩因年迈疾作,恳请归养,情词恳切,朕心恻然。”
“兹特准所请,着即交卸本州镇守一应事务,赐丹书铁卷,后乘驿归京,颐养天年。“
“兹允戚继光所荐,升陈璘为镇守倭国本州等处地方总兵官,接管防务……钦此!”
“臣戚继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后,他便被小太监上前赶忙搀扶起来。
他站起身,虽然病容未完全褪去,但精神明显振奋了许多。
他立刻开始着手与即将抵达的陈璘进行紧张的军务、政务交接。
每一个细节,他都反复叮嘱,要将这倾注了他最后心血经营的本州,平稳地交到继任者手中。
归心似箭,但他必须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北京城,春意渐浓。
康王朱常洛就藩南洋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康王府内,一片忙碌景象。
箱笼行李正在被打包、登记,准备装车。
他们的路线是从北京城到达天津,随后在天津登船,宁波港停靠修整,月港停靠休整,以及到了吕宋之后,最后一次休整。
到了离京这一日,天刚蒙蒙亮,朱常洛便身着亲王礼服,入宫向皇帝辞行。
乾清宫内,朱翊钧端坐于御座之上。
太子朱常澍亦奉命在旁陪侍。
气氛比除夕家宴时更为正式和凝重。
朱常洛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沉稳:“儿臣朱常洛,奉旨就藩南洋,今日特来向父皇辞行。儿臣远离膝下,不能尽孝,唯愿父皇万岁康宁,福泽绵长。”
朱翊钧看着跪在下面的长子,目光深邃。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父辈叮嘱:“起来吧。南洋之地,远在海外,瘴疠未开,非中原可比。朕让你去,是信重你,也是磨练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旁边垂手侍立的太子,刻意提高了声音,仿佛是说给两个人听:“朕已下旨,允你在南洋开府建衙,仿朝廷制度,设长史、审理、典簿等官,辅你理政。”
“南洋府三成赋税,准你王府留用,以资藩国用度。此外,朝廷每年仍按亲王双俸,拨发岁禄,不会让你在那边受了委屈。”
这番话,既是恩典,也是定心丸,更是当着太子的面,明确了给予康王的待遇和权力边界。
太子早就知道康王待遇,这个时候,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朱常洛再次叩首,感激道:“儿臣谢父皇天恩!定当竭尽全力,经营南洋,不负父皇厚望!”
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后又交代了些诸如“仰体朕心,抚恤军民”、“与南洋总督叶梦熊和衷共济”之类的话。
太子朱常澍也适时地对兄长说了几句“望大哥保重身体”、“早日安定藩国”的场面话。
兄弟二人目光交接,俱是平静无波,彼此心照不宣。
辞行仪式结束,朱常洛退出乾清宫。
等到朱常洛离开后,乾清宫就只剩下太子,与朱翊钧两人。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
太子朱常澍静立在一旁,垂眸敛目,姿态恭谨。
沉默许久后,朱翊钧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寂静的乾清宫显得格外清晰。
他转过身,看向太子,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于疲惫的温和。
“太子……”
“儿臣在。”
“你大哥……这一去,山高水长,怕是难得再见了。你等会也过去康王府一趟,好好说说兄弟们该说的话。”
“是,父皇。大哥虽远行,然心系父皇,亦是为国镇守边陲,乃人臣之荣,人子之孝。”
“你们兄弟众多,如今渐次长成,封王就藩,亦是祖宗成法,国之常情。看着一个个离京,朕这心里……”
“终究是有些不舍。天家富贵,却也难免寻常人家的离别之苦啊。”
他看向朱常澍的眼神,似乎想努力灌注进一个普通父亲的温情:“你是太子,是储君,将来要承继这万里江山。但此刻,在朕眼里,你也是朕的儿子。”
“朕对你,寄予厚望,亦有望子成龙之心,更有为人父的舐犊之情。你……可明白?”
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恳切,甚至带着几分帝王难得一见的脆弱与真诚。
若在寻常百姓家,这定是父子交心的感人时刻。
然而,朱常澍面上虽然表现出一个当儿子该有的表现,但心里面对于父皇的话,却是不认可的。
天家哪有什么寻常父子?
哪有什么纯粹的舐犊之情?
父皇此时说的这番话,是说给我听的?
还是在说服您自己?
朱常澍眼眶微微发红,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感动与孺慕之情,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父皇……儿臣……儿臣明白父皇的难处。”
“父皇教诲,儿臣必当谨记于心!定当恪守储君本分,勤勉修德,绝不负父皇期许!”
“亦愿……愿父皇保重龙体,勿以儿臣兄弟们为念……”
他的表演堪称完美,将一个被父爱感动、又心怀天下、恪守孝道的储君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朱翊钧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看到了太子的“感动”,也或许察觉到了那感动之下冰封的理智与疏离。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苦笑一声,演的真差劲,一眼就让人看出来了。
“明白就好,去吧。”朱翊钧脸上的温和也渐渐褪去,恢复了平日的威严与疏淡。
“是,儿臣告退。”朱常澍再拜,然后躬身,一步步退出了乾清宫。
走出乾清宫,午后的阳光明媚地洒在身上,朱常澍朝着宫外走去,想去送行自己的大哥。
‘天家父子……’
‘终究是君臣先于父子,权力重于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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