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打。”
那三个字从黑衣男子口中吐出,平淡得像是吩咐倒茶。
可听在吴文望耳中,却比方才的棍棒更让人绝望。
他被拖起来按坐在长凳上,两名锦衣卫将一副乌黑的夹棍套上他的脚踝。
硬木触到肿胀的皮肉,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官爷……饶命……”吴文望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
黑衣男子已走到牢房门口,闻声脚步稍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绳索猛地收紧。
“啊——!!”
惨叫冲破喉咙,在狭小的牢房里炸开。
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垂死野兽的哀嚎。
夹棍死死咬住脚踝,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吴文望疼得全身痉挛,眼珠凸出,额上青筋暴起。
汗水、泪水、血水混在一起,从脸上滚滚而下。
“停。”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站在门口。
夹棍稍松,吴文望瘫在长凳上,像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
黑衣男子缓步走回太师椅前,却没有坐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吴文望:“现在,想说了吗?谁指使你写的《玄宗遗事》?”
吴文望艰难地抬起头。
火把的光在男子身后摇曳,让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吴文望忽然注意到,这男子不过三十来岁年纪,面皮白净,蓄着短须。
“官爷……”吴文望的眼泪又涌出来,这次不是疼,是绝望:“真的……真的没有……您让小人……说什么啊……”
他顿了顿,忽然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语无伦次地说道:“也、也有些怨气……小人科举三次不中……看那些不学无术的……却能高中……心中不平……就、就想写书骂人……可小人哪敢骂当今陛下……写的是唐玄宗……”
他说得断断续续,但意思清楚,这书,就是一个落第书生发泄怨气、顺便赚钱的产物。
黑衣男子沉默着。
牢房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吴文望粗重的喘息声。
“还是不够。”他转身,背对着吴文望,吐出两个字:“继续。”
夹棍再次收紧。
这一次,吴文望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他眼前发黑,意识涣散,仿佛魂魄都要从身体里被挤出去。
剧痛像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每一次都以为到了极限,下一次却更甚。
幻觉开始出现。
他看到老家的土屋在眼前晃动,看到妻子在灶台前转身,对他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夫君,饭好了。”
他看到儿子跑过来,抱着他的腿:“爹,给我买糖人!”
他看到老母亲坐在门槛上纳鞋底,夕阳把她的白发染成金色……
然后,一切碎裂。
“啊……啊……”他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浑身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一个念头忽然像闪电般划过脑海。
这人……要的不是真相。
他要的是“供词”。
要的是“有人指使”这个结论。
吴文望不知道这结论有什么用,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坚持“无人指使”,今晚恐怕就要死在这夹棍下了。
“停……停……”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
夹棍松开了。
吴文望从长凳上滑落,瘫在血污里,像一摊烂泥。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个黑衣男子,男子已经转过身,正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官爷……”吴文望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您……您说是谁指使小的……小的便就指认谁。”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闭上眼睛。
他没看到的是,黑衣男子在听到这句话时,身体明显顿了一下。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错愕,有释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男子站在原地,足足看了吴文望五息时间。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牢房。
“锁门。”他对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吩咐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铁链哗啦作响,牢门重新锁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火把的光也随之消失。
牢房重新陷入黑暗,只有头顶通风口透进来的一丝微光,照着地上那个不成人形的身影。
黑衣男子走出地下牢区,沿着石阶往上。
甬道两侧的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那张年轻的脸在火光中时明时暗。
走到诏狱大堂时,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名锦衣卫官员。
“殿下!”中年男子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惶恐,“臣沈卫来迟,请殿下恕罪!”
这中年男子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沈卫,正三品大员。
可此刻在这黑衣青年面前,却恭敬得像个下级官吏。
因为眼前这位,是当朝太子朱常澍。
朱常澍摆了摆手,示意沈卫不必多礼。
他走到大堂正中的太师椅前坐下,立刻有锦衣卫奉上热茶。
“沈指挥使,孤方才审了那渔阳散人,可还符合你们锦衣卫的规程。”
沈卫忙道:“殿下奉旨督办此案,自然符合规程,陛下既已下旨让殿下监管,殿下亲自审讯,正是尽责之举。”
朱常澍点点头,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沈指挥使,依你看,像这样一个读书人,被重刑问候过,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沈卫沉吟了一下,小心答道:“回殿下,诏狱的刑具……很少有人扛得住。寻常读书人,二十棍下去,多半什么都招了。若是动了夹棍还坚持不改口……”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明白,多半是真的。
朱常澍听完这个老刑名的话后,陷入了沉思,方才在牢房里,吴文望最后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回响:“您说是谁,那就是谁。”
朱常澍缓缓吐出一口气。
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书……或许真的就是一个落第书生的怨气之作,没什么更深的内情。
但随即,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既然没有内情……那为什么不制造一个“内情”呢?
“今日就到这里。那渔阳散人……好生看管,别让他死了。”
“遵命。”沈卫躬身。
朱常澍走出北镇抚司大门时,天色已近黎明。
东方天际泛着鱼肚白,几颗残星还挂在天边,街上已有早起的小贩开始摆摊。
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朱常澍上了车,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辚辚”声。
车厢里,朱常澍闭目养神,可脑海中却思绪翻腾。
吴文望最后那句话,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您说是谁,那就是谁。”
是啊……既然这案子已经到了自己手里,既然父皇让自己督办……
那这“幕后主使”是谁,不就是自己说了算吗?
要不要给他找一个有分量的人背锅呢。
江南那些士绅?
不,太老套了。
这些年父皇打击江南豪强,江南士绅,一方面受到朝廷的打压,另外一方面受到海贸的冲击,早就不够格了。
那是朝中政敌,不要觉得太子殿下没有政敌,在他的视角下,实际上朝堂很多人都是他的政敌,不过,片刻之后,他也打消了这个想法,如今朝局稳定,父皇最忌讳的就是党争,若自己借机打击,恐怕会惹父皇不快,反而弄巧成拙……
可这次,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啊,浪费了,可就很难找了……
突然,朱常澍想到了一个来自倭地的谶语,这个事情是在万历四十一年,李成梁生病的时候,从九州岛流传出来,传到了江南,那个时候,朱翊钧下旨,谁敢传颂这句谶语,九族流放,严惩不贷……
当然,李成梁此时并没有死,只不过已经退居二线,自己上了奏疏,身体不适合乘坐船只,只能留在岛上了……
而这句谶语,也是把太子恶心的不行。
倭海潜龙现,天命终归齐……
要不,把这件事情的主谋安在自己的二哥头上……也恶心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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