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能这样说！你以为我没有自问过吗？”朱亚文反驳道：“你以为我一开始的时候不是一名坚守立场的正派的干部吗？”
李东明没有说话，只是定睛看着朱亚文，想听听对方接下来将会如何解释他整个人生的堕落。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有多少人受到了那句‘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的影响，我们有多少干部，前赴后继的倒在腐败的道路上？你们纪委做过这个数据统计吗？”朱亚文一脸严肃的开口道，此时的他仿若跟李东明互换了位置一样，他才是纪委的干部，而李东明则是接受审问的违纪干部。
“为什么腐败问题在我们国家永远都是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会有人不断的走上腐败这条不归路？你知道吗？你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吗？来，你告诉我，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朱亚文又问道。
对于这样的发问，李东明的内心多少受到了一些波动，想了想后，他才开口道：“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人性。”
“对，是人性！就是人性！其实我这段时间也预感到自己会出事了，所以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回归我自己的一生，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当着我的面给镇委书记送钱，而镇委书记也当着我的面将钱收下来，我当时真的被震撼到了。”
“但是我没有说话，我什么也没有说！”朱亚文一边回忆一边开口道：“当时的我还是一个自以为是很廉洁的干部，只是后来，当我一直都无法从一个普通民警的身份得到进步后，我才被副所长告知，因为我不懂行规，也就是说，我不花钱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有升官的可能。”
“后来，我回家告诉我的家人，我说我不想干了，我当时真的不想干了。”朱亚文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仿若已经回到了当时还年轻时的那个自己的身上，说道：“可是我的家人却跟我说，我们国家的官场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后来，我爸给我准备好了钱，我拿钱给了所长，很自然的，我就得到了提报……”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有机会去镇委书记的办公室跟镇委书记见面吗？其实当时我去见他，是我爸让我去的，我爸是当时我们村管理区的书记，他让我将一份文件拿给镇委书记，我当时天真的以为里面真的是文件来的，后来才知道，里面装着的就是钱。”
“我也是在给了所长那笔钱，得到提拔后，才回去问了我爸，我爸才告诉我，说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任何一个管理区的书记，你都必须要交钱给镇委书记，不交钱你就没得干。”
李东明点了点头，问道：“那根据你所知道的，你觉得现在还存在这种现象吗？”
“你觉得呢？”朱亚文反问道。
“我觉得肯定还有，只是应该没有你年轻时的那么猖狂了。”李东明猜测道。
“哈哈哈哈……”朱亚文立刻就笑了出来，带着笑声道：“其实你也是从基层上来的，我以为你对基层的一些情况应该有所了解，不过，你不了解也不奇怪，因为你一开始就是县委书记。”
“李东明书记啊李东明书记，你知道吗？买官卖官这是我们这个国家的一个特色来的，这个特色要想彻底的去除，我个人觉得是绝对不可能的，不管发生到什么时代，这种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都不可能会被去除的。”
朱亚文继续说道：“只不过在不同的时代变换着不同的方式进行买官卖官罢了，必然的手段也是越来越隐秘的。”
“还是回到我自己的故事吧，我之所以会腐败，就是因为我当时给了人家钱，得到了提拔。你想想，我既然是拿钱得到的提拔，那么这些钱，我是必须要捞回来的，对吧？”
“当时工资很低，如果只是靠工资生活的话，生活质量再怎么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当时的我，因为喜欢学习，喜欢思考，我就悟出了一条道理，就是要想升得快，你就必须要会做人，当然，也要会做事，但是在我们国家的这种体制下，做人永远要比做事重要。”
“这个道理，你应该也深有体会。懂得溜须拍马的人，他们有时候甚至不用做事，都能够得到领导的重用，然后得到进步。”
“相反，那些总是埋头苦干的人，那就一直都是埋头苦干，领导也喜欢这样的下属，但是这样的下属是不会有进步的可能，因为你不会做人，你连对领导说两句好话都不会，更不用说给领导送钱了。”
“自从我知道这个道理后，我就开始学习，然后就开始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领导自然说的都是好话，而且我也很会来事，我会根据每个领导的喜好，给他们进行针对性的安排。”
“我之所以能够从一名主任一下子的就升到副所长，就是因为我会来事，我给当时我们的所长安排了那种服务，后来，又给我们局的一位副局长安排了那种服务。”
“人都是有自己的爱好的，有些人喜欢女人，有些人喜欢钱，有些人喜欢古董等等，反正投其所好，就一定能够得到重用。”
说到这里，朱亚文清了清喉咙，对着李东明问道：“我还可以说很多很多，只是我一直说下去的话，这会不会影响到你的时间，要知道你现在的时间很宝贵，跟我的时间已经不是同样的性质了。”
“没事，我今天暂时没有其他的任务，现在的任务就是你。”李东明微笑道。
“我喉咙有些干，我可以要一杯水吗？”朱亚文问道。
李东明便站了起来，走出房间，让外面的人现在就去拿一杯水进来。
朱亚文喝了两口水后，突然笑道：“其实我觉得我们生之为人有时候真的很可笑，因为你作为一个人，你必然的会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我觉得这首诗就是一个笑话，因为人只要你还活着，你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不同意你的这种说法。”李东明反驳道：“其实这首诗所说的自由，更多的是指的灵魂的自由，因为肉身都是很局限的，肉身的自由，都是相对性的自由，不可能有绝对的自由。”
听完李东明所说，朱亚文摇了摇头，开口道：“我觉得所谓灵魂自由，其实也是扯淡，因为我们这些公职人员，有多少人还有着纯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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