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的问题很直接，薛叔微微皱眉，思考了很久，才开口道：
“林总，你是在询问我，还是在质问我？”
“薛主任，我无意冒犯，但是具体怎么理解，看您。”
“也就是说，你是带着答案来的，对吗？”
“您可以这么理解。”
“既然你已有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林伊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道：
“薛主任，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和您绕弯弯了。如果不是因为贾念的关系，我想，仅以我和您的交情来说，我本不会来问您，更不会和您有任何透露。只是，您和贾念有着如亲人般的关系，薛凌更是他的至交好友，所以，我不得不来和您推心置腹地聊聊。”
闻言，薛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清了清嗓子，拍了下林伊的手，示意她还是尽量委婉一些。林伊不理睬我，只是目光紧紧锁在薛叔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令我们都感到意外的是，或许薛叔想到了什么事情，他忽然露出一抹苦笑，紧接着是一阵阵咳嗽。我连忙起身走到薛叔身边帮他拍了拍后背，另外在他的杯子里续了些热水，关切地说道：
“薛叔，您还好吧？您最近工作还是很忙吗？要不，还是抽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吧。薛凌现在的状态也不好，您多陪陪她也行啊。”
薛叔喝了口水，状态好了些，摆了摆手，道：
“小念，谢谢你，我没事。”他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落在头顶的某处，“其实，就算你们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想找你们谈谈了。”
“薛主任，不知道您想和我们谈什么呢？”
“刚才你问我和王部长之间牵扯了多少，我想了想，严格来说，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我和林伊的面色均是一惊，但没有催促，静等薛叔的后话。
“十多年前，王部长曾履职省政治部主任，那个时候我就认识她了。说起来还真是巧了，那个时候阴差阳错，因为我的直言进谏，让她躲过了一次政治危机，后来，我就意外的从一个普通的科长成为了她的秘书。我和王部长合作了三年多的时间，期间也确实受了她一些恩惠。三年之后，她赴中央述职，而我则是留在了省会，只不过，虽然相隔千里，但是后面我的晋升或多或少和王部长也有些关系吧......”
我与林伊面面相觑，没想到薛叔和王可澜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听到这里，林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道：
“薛主任，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您和王可澜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对吗？”
“可以这么说吧。”
“薛主任，恕我直言，既然如此，我想问问您，关于之前的建厂项目，王可澜是否给过您什么指示呢？”
薛叔挑了挑眉，摇着头笑了笑，道：
“林总，你是怀疑我和王可澜暗中勾结？”
“您言重了，只是上次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我不得不多想一些，还请您见谅。”
“嗯，”薛叔点点头，又点起一支烟，作回忆状，叹道，“林总，其实，上次的建厂项目王部长确实找过我。那是我在和你们依连确定了建厂事项后，她曾警告我不要让你们接手这片选址，只是，我没有听她的，坚持和你们合作......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就知道了，川林强势入场，甚至出了后面的事情......也许，就是那件事之后，我就把她得罪死了吧，所以她才会在金爱病重的时候袖手旁观......这些事我本想永远藏在心里，只是这一次，再瞒下去，我心里也不会好过，所以这也是我想和你们聊的事情......”
我无意纠结过去的事情，可是当薛叔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告诉我当时的是非缘由，我也忍不住一阵阵悲痛。昔日的建厂项目承载了我和林伊全部的希望，可是阻挠我们的背后推手竟是林伊的亲生母亲，这又怎能不让人唏嘘？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情绪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反复揉捏着自己的眼角，甚至有些埋怨薛叔当初没有坦诚相告，直到今天我才彻底明白当时的真相。这么想来，当时绑架我的人，恐怕和我预想的人无关，而是王可澜的人吧......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窗外仍旧是白天，可是距离傍晚也已经不远了。太阳西斜，这间倚靠阳面的包房里洒满了阳光的味道。薛叔抬起头，眯了眯眼睛，道：
“小念，把窗帘拉上吧，你俩那边太晒了。”
我将目光投向薛叔，于我们不同的是，仅仅一桌之隔，他那边掩埋在了阴影里，我们曝晒在阳光下。我点了点头，拉上了窗帘，房间里瞬间便暗了下来。
许久，林伊说道：
“薛主任，谢谢您的坦诚相告，也或多或少解决了一些我的疑惑。只是，薛主任，既然王可澜已经和您产生了矛盾，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把资源向您的身上投放，您还要坚持与她为伍吗？”
“我不知道......”
林伊摇摇头，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点头会意，双手攥拳，酝酿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
“薛叔，您知道王可澜得了癌症了吗？”
“有所耳闻。”
“那您又知道昨天她给我电话说了什么吗？”
“这......”
我闭上眼睛，强忍着对王可澜的恨意，咬着牙道：
“薛叔，王可澜威胁我，如果我不和林伊分手，她可能会对薛凌下手！”
“什么！”
薛叔大惊失色，手里的茶杯也打翻在地。他没有空理会，面色通红地追问道：
“小念，到底怎么回事！她......她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所以，薛叔，这也是我让您赶紧劝说薛凌不让她出国的原因，您也知道，在国内王可澜可能没什么好办法，但是一旦出了国，薛凌可就凶多吉少了啊！”
薛叔瘫在了座椅上，整个人一瞬间就仿佛苍老了几分。他颤抖着点燃一根烟，很久都说不出话来，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脸上游走。他是薛凌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任凭他的城府再深，恐怕也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终于，薛叔将只抽了一半的烟狠狠按灭再烟灰缸里，厉声道：
“林总，你手里的东西够用吗？”
“当然够，不过如果您愿意多提供一些，我自然笑纳，可是......”
“我知道你的顾虑......最近上面也传出了些风声，市委对我的态度也多了些暧昧，我想，半生风霜，人前人后，我也算够了本儿了。”薛叔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声，抹了把脸，哀叹道，“或许，主动交代，便是我最好的结局吧......”
薛叔言毕，窗外竟忽有狂风大作，不消多时，一阵雷鸣石破天惊，竟惊得我打了个激灵。我站起身来，猛地将窗帘拉开，只见窗外早已不似刚刚的明媚，本就是傍晚时分，天空再被遮天蔽日的乌云覆盖，一时间竟难分昼夜。
我缓缓转身，难掩心中之悲痛，鼻头一酸，几欲怆然。林伊见我情绪翻涌，忙起身扶我坐下，看着一动不动的薛叔，问道：
“薛主任，您可要想好了再说。”
“林总，其实这段日子里，我的内心无时不刻处在煎熬当中，更何况如今我已失势，恐怕曾经做过的事情遭到清算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我又何必苦苦支撑，还伤了你，伤了小念呢......”
我抓起茶杯喝了口水，沉声道：
“薛叔，那......那薛凌怎么办？她刚失去了母亲，如果您再进去了，她真的会崩溃的！”
“与其让她日后再崩溃一次，不如现在让她一并受了。”薛叔横眉一竖，对着林伊说道，“林总，我想你手里的东西一定有我参与的部分吧？不然，你们也不会如此纠结了。”
“不错，王可澜我必须让她付出代价，只是有您涉水，我和贾念也不好轻举妄动。”
“嗯，林总，等金爱的头七过了，我就主动向组织交代......”
闻言，我难以形容内心的绝望，薛叔更是满目疮痍。不想，却听林伊说道：
“薛主任，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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