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无数幸存者屏息的瞩目中，随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蓝色屏障不断收缩。
那些由战斗余波掀起的毁灭洪流也很快从肆虐逐渐转为平息。
它们正被无形的念力裹挟着聚拢成一团，化身为不断回旋的能量风暴，将地面事物那些被粉碎的残渣碎末一同席卷上天。
而在那漩涡风暴的中心，只见两道身影正裹挟着高温热流不停升腾。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攀升的角度也越来越陡峭。
直到两道纠缠不休的炽热光痕，轻易地突破了徘徊在高墙上空扭曲的空间乱流。
如挣脱了重力的彗星在夜幕下划出细长且明亮的螺旋尾迹。
一边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尖啸中疯狂碰撞，退开，再碰撞，再退开。
一边以肉眼可见的极速，带着足以毁灭城市的能量洪流，逆向朝着更高的天空不断远去，超越了地面人们仰望的视角。
于是刺目的光亮逐渐恢复为柔和的黑暗。
直到最后，除了如惊雷般的巨响依旧在天空震鸣，回荡着尖啸的余响外。
展现在幸存者眼中的，便是一片遍布疮痍，浓烟滚滚，满是焦黑深坑的大地。
而与此同时，正在海岛的上空翱翔，为今夜的战斗提供战术支援的战斗机编队自然也发现了下方的动静。
“报告指挥部，这里是利剑，已发现高度疑似白帝的目标超越了高墙，她们好像正在上空格斗！”
借着头盔中战术目镜的聚焦。
望着远方那两团模糊的闪电连具体的轮廓都捕捉不到。
只能看见夜幕正在频频爆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青白色光焰。
通讯频道中正不断传来队员们难以置信的惊呼。
甚至有人怀疑自己是否中了异能者的幻术，正在不停与周边人确认自己的所见所闻。
而听着警报器疯狂响起的尖啸，望着雷达屏幕一片雪花，锁定框徒劳地跳动着，根本无法套住那两道闪电。
更糟的是，周围的气流正在剧烈地撕扯着战机。
冰雹、雨点甚至是某些不明碎片正疯狂地砸向透明的座舱盖，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跑在最前头，同样也在瞳孔地震的队长一边安抚着队友，竭力稳住正在狂暴的气流中疯狂抖动的机身。
一边声音肃然地继续说道：“重复，目视确认，方位角070，疑似白帝正在与另一方进行超高速的空中格斗。”
“雷达显示异常，无法锁定目标，无法识别、辨别目标的形态，我们无法提供导弹支援……”
“目前可以观测到她们还在爬升，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正朝着对流层冲去，能量特征读数显示为未知，她们的战斗数据已超出所有已知数据库的范围。”
“同时这片空域的气流正在发生变化，我怀疑是受到她们战斗的影响所致……”
【滋啦——！】
无线电里响起刺耳的电流杂音，随后是作战指挥部冷静的声音传来：
【已确认你的观测，所有单位注意，即刻起暂时以交战点一百五十公里内的空域划为禁飞区，请立即脱离！重复，请立即脱离！】
【同时任务更新，请量力而行，保持在安全距离随行监视，完毕。】
“利剑收到！开始执行规避！”
飞行员猛地一拉操纵杆，机翼剧烈震颤，随后整个编队就像受惊的鸟群脱离了原定的航线。
它们划出急促的弧线并重新调整姿态，快速驶离这片正被紊乱气流扰动的空域。
而就在完成调转机头的瞬间，代号利剑的飞行员最后又扫了眼后视传感器的屏幕。
依稀可见远方那一蓝一白的两道流光正在变得越来越快，变得越来越小，同时也变得越来越亮。
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了天空的灰烬。
他们交手时的余波，光是带着恐怖的冲击与热浪便轻易撕开了空气，瞬间冲散了铅灰色的云层……
而面对这宛如神魔对决的场面，普通人明智地选择驻足而观，与其保持距离。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懂得敬畏——
某些不知是无畏还是无知的异能者，正作死地想要跟随着一飞冲天。
此时的半空中，在三名学生的合力下，一枚由大量混凝土构成的球状物正顶着狂暴的气流，倔强地朝着天空不断攀升。
健壮的男生阿健双臂青筋暴起，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石球外壳，全力维系着结构不让它在乱流中变形解体。
下方预留的喷射口处，火焰异能者明辉咬紧牙关，从双掌喷涌出炽烈的火焰洪流，为沉重的石球提供着持续的反推力。
至于三人组中的最后，佩戴有目镜与呼吸器，消瘦的肩上还扛着无线摄影机的女生。
则是一边抵消着整体的重力影响，一边死死咬着牙，焦躁地伸缩着镜头。
竭力地想要捕捉天空上那两团模糊却蕴含着毁天灭地之能的光影。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能看清了！
【阿雅！阿健！明辉！你们几个听到赶紧回话！】
就在这时，滋滋作响的耳麦正传来老师几乎破音的咆哮：【都说了不要再靠近了！你们赶紧回来！是想死吗！】
【那种战斗余波连城市都能毁灭，你们几个自认为是比石头还硬是吧？我数到三！现在赶紧回头，我们去接应你……】
“可是还差一点我能拍到更清晰的画面，老师没事的，我们有分寸不会冒险的……”
【你们有个屁的分寸！你们这就是在冒险……不，是在送死！】老师的怒吼几乎要穿透耳膜，【都说多少次了那不是你们的任务，想了解战斗的详情以后等那位白帝大人介绍不就……】
“可是她万一死了呢！！！”
就在这时像是压抑到了极限，阿雅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吼，盖过了所有的噪音和劝阻：
“我不知道白帝是谁！我也不了解他有什么能力！我只知道他一个人就能做到，比我们一群人加起来还要多得多的事情！”
“老师！这样的战斗力你们见过吗？人类史上，从异能者出现以来你们见过这种力量吗？”
“能飞的做不到这种事，能做到的飞不了这么高！你们就不好奇她凭什么能做到吗？”
“而我们在做的，就是在记录这个‘凭什么’！”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冲击波余韵突然如万吨巨锤般横扫而至！
“呃啊——！”
石球剧烈震颤，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正在不停起伏。
明辉强忍呕吐和眩晕，嘶吼着拼命调转火焰喷射方向：“稳住！沿着冲击波切线滑开！千万别硬抗！”
阿雅的身体被狠狠砸在粗糙的内壁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但她依旧下意识地护住摄像机，透过剧烈的晃动，痴痴地望着高空。
在那里，两道碰撞的光芒正变得愈发遥远，几乎要隐没在对流层稀薄而狂暴的气流深处。
冰冷刺骨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火辣辣的灼痛。
但几个人的眼里无一不是在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阿雅咬着牙关一边维持能力，一边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抬起摄像机。
镜头在极限状态下被拉到最长，不顾一切地锁死天边那两团模糊跳跃，且在某种意义上象征着人类存亡之战的光点。
她喘息着，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执念喃喃道：
“过去……从来没有人能在这么高的地方战斗……是的，这是一份珍贵的记录……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那位白帝如果能活着……那当然最好，但万一她战败了……那至少要让人们知道眼前那位敌人的手段……”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面就可能记录着我们人类最后翻盘的手段……”
“我从来也不敢忘记恶魔从天空降临的场面，当时如果我们也能做到这一点，如果我们异能者也能在高空战斗……”
“那当时的炎国，就不需要让宝贵的战机去作诱饵，让飞行员去送死了……”
【这两者没有任何关联！白帝是强者你们是吗？她会念力你们会吗？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举动，回来，快回来！】
老师的尖啸再次刺入耳膜，而阿雅几乎是吼了回去，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味道：
“我们是废物，我们当然只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弱者！不然我们就不会看着自己家园就这么沦陷！”
“但我们可以把记录交给那些将来能做到的人！这就是意义！哪怕以后只有一个人能从中学到什么，那这就是我们这次冒险最大的价值！”
【你们会死的。】
“那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完成这种任务？”
“地面有更好的观测手段吗？不是同样什么也看不见？还是说要让普通人去送死吗，老师我们一定……”
轰——！！！
就在这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波动，突然毫无征兆地在天边炸裂。
失去了念力屏障的阻拦，那堵毁灭的白光几乎是在瞬间就淹没了在空中飞行的小球。
于是很快，随着整个画面在剧烈的抖动与强光干扰下变得模糊不堪。
直到刺目的白光彻底吞噬一切，只剩下最后深不见底的黑屏。
“滋啦——”
女孩那嘶哑而执拗的声音，背景里的狂风，火焰喷射的轰鸣……
所有属于那三个年轻生命的声音，就这么戛然而止。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在后方弥漫。
随后老师的声音陡然拔高，从嘶吼变成了扭曲的尖啸：“阿雅！阿健！明辉！”
“你们收到回话！说话！回话呀！！！”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疯狂地拍打着通讯器，仿佛这样就能唤醒那陷入沉寂的频道。
然而这番努力，最终等来的只有通讯频道里那单调且冰冷的声音：
【手环显示生命体征已消失，确认周雅，陈健国，樱井明辉三位同学不幸牺牲……】
“我不信，说不定手环的信号被干扰了呢？抱歉各位我现在有事先离开一下，我要去把他们找回来……”
眼看老师粗暴地扯去耳麦就要出发。
周围不仅没有人劝阻，反倒有几个人相视一眼，说道：“崔老师等等，我们和你一起去。”
“还有我，我有治疗能力，虽然已经到了使用上限，但多少还是能派上点用场……”
“谢谢，谢谢大家，我……”
感动得无以言表的老师擦着眼角，正想说点什么。
而就在这时，控制台上另一个频道的指示灯突然疯狂亮起。
所有人只听通讯中频频传来呼叫：【磐石观测点传来报告！他们检测到有多个低空热源正在移动！】
【报告！天翼无人机捕捉到画面，有未经授权的飞行异能者正在强行升空，当前数量十四，他们正分散在交战边缘的空域，他们正在突破封锁！】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只见新的信号源如倔强的野草顽强地冒了出来。
那是一群在平时的测评中，除了侦查和转点运输物资以外，没有任何进攻能力的学生。
他们此时正用着各自的手段升空赶赴前线。
或是利用火焰推进，或是凝聚了翅膀飞行。
甚至有的只是踩着一块金属板，肩上扛着摄影机便这么直接升空。
如飞蛾正从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姿态，决绝地刺向那片翻涌着毁灭气息的高空禁域扑去，为众人延续先前戛然而止的画面。
看着他们这番如此狂妄，无知且无畏地前赴后继的表现。
一众老师先是感动，泪流，然后就是勃然大怒：“焯！我真是服了！他们到底将战场当成了什么？！”
“明知道这种战斗看不懂还一股脑凑上去，真以为这样的行为很高尚？自我牺牲很伟大吗？”
“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这样的行为除了给后方的救援增加负担和风险外，说不定还会干扰白帝的战斗吗！”
“如果她因为救人而陷入了被动，那你们现在的行为就是在犯罪啊蠢货！”
老师与辅导员愤怒地咆哮着，纷纷摘下耳机，开始组织人手上前准备将那群学生进行拦截并关禁闭。
而一些知情者的脸上则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现在第一个好消息是，这种本身用于前线侦查，具有黑匣子且能用于无线传输画面的特种设备其实并不多。
而且光是申请都需要走一定时间的审批流程。
不然不知道会有多少愚蠢的学生热血上头，也争着想要为人类做贡献。
而第二个好消息是，那位陈灵馨的第二人格是个冷血无情的孩子。
估计除了主人格以外，没人能让她手下留情，因此不用太顾忌对方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落入下风……
所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真的就只能辩证地去看待了。
当然这边的老师是因为知道白帝的强大，心里有底，这才能纷纷怒斥学生这种会将自己送命的愚蠢行为。
而这些充斥着剧烈晃动的画面，在经历了严重的延迟传输到后方的大陆以后。
官方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将其放在了公众的面前。
此时，正在值夜班的志愿者、正在弹药加工厂轮班的工人、正在某个观察点冒险监测沦陷地的民兵，正在野外某个废墟建筑休息和疗伤的战术小队。
他们都听到了从收音机里传来的紧急播报内容：
【这里是战时联合广播中心，现在插播一条紧急快讯，自今夜七点五十分，位于燧人岛第七国际联合难民收容区域爆发第一场冲突以来……】
与此同时，每一处尚在运转的避难所中，大厅都已挤满了人。
尚未入睡或是被惊醒的居民们纷纷涌了出来。
其中有裹着毯子的老人，有睡眼惺忪、被强光刺激得有些不安的孩子，有脸上残留着污迹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在仰望屏幕，看着身穿军装的主持人，语气异常严肃且认真地为众人介绍燧人岛上正在经历的事情。
他一边手指着地图，上面代表东南沿海的某个区域正闪烁着异常激烈的橙色警报。
同时，屏幕的一侧正分割出一个窗口，播放着一段极其模糊、剧烈抖动的画面。
依稀可见被强光反复冲刷的模糊云层中。
有两颗模糊的光点正在天穹间擦出刺目的光芒。
收音设备似乎已经被震坏，听不见任何的响声。
但人们都能看见，他们每一次碰撞都如人间之神正在相互搏斗，激起巨大的爆破云，并让屏幕边缘闪烁起警报的红光。
有时候剧烈抖动的画面会在某一刻突然中断，化为一片雪花噪点。
但用不了多久，另一个同样抖动但角度略有不同的画面，又开始艰难地接替上来。
刚刚还有些喧闹的大厅不知不觉间已变得一片死寂。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忍不住地捂着嘴，睁大眼睛看着画面中超越他们想象的一切。
而主持人看着画面中断又继续连上，微微一顿，用着更加低沉地声音解释道：
【如各位所见，我们新晋的守护者，月影的白帝同志正在南方海的上空，与极高危目标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当前战况极其激烈，其能量等级已远超我们现有观测设备的上限，如今我们所看到的都是一群英雄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传达的画面……】
【目前局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在境外势力有预谋，有准备的干预下，官方承认当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过了他们最初的预估。】
【我们曾经以为在困难面前人类能携手共进，但事实是我们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如今白帝的战况不明，地面危机是否解除也尚不明朗，不排除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甚至彻底失去燧人岛的风险……】
他顿了一下，电子地图随之变化，只见一片位于大陆靠近海岸线的城市区域被高亮标注出来。
主持人的目光仿佛穿透屏幕，直视着每一个避难所中的人，严肃地说道：
【因此，根据联合避难委员会紧急会议决议……】
【为确保在极端情况下，能为前线岛屿可能撤离的同胞提供及时且有效的庇护，中央决定即刻起，正式启动方舟预案。】
【将位于东南海岸的滨海、明珠城、繁荣港……等指定区域的部分城区，将进行暂时性的、全面的居民转移与清空行动。】
闻言，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有惊讶，有忧虑。
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无需言表的理解。
主持人深吸一口气：【这些区域将被军方彻底封锁，并作为紧急安置点用于接收，暂时安置这些撤离的难民，并进行必要的隔离检疫。】
【请上述区域的居民同胞们务必保持冷静，除了部分因特殊情况自愿留下的去相关部门报备以外，请遵从武装疏散小组的引导，立刻、有序前往指定区域集结。】
【同志们，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每一位同胞的安全转移与后续安置，请相信我们，请立刻行动起来。】
也许是因为曾经的承诺，也许是因为一旦燧人岛沦陷，上面的人死光。
整个炎国乃至整个世界反抗黑渊的力量都将遭到重创，甚至是一蹶不起，再也凑不起，也没时间组织起新的力量与之抗衡。
当然也许是因为，名为白灵馨的花朵让官方终于看到了，如何对抗失控以及潜在风险的手段。
总之，这个曾被各国部分难民所诟病和抨击的，炎国大陆死死不愿开放，甚至宁愿承受骂名也要将他们限制在海岛上的政策。
在一个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背景下，稍稍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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